过了约莫半个时辰, 他突然觉得有些头晕,是因为被暴晒的缘故么?
他难不成是中暑了么?
“叶长遥……”他低低地唤了一声, 先他一步的叶长遥立刻回过首来,发现他不太对劲,当即将他抱在了怀中。
“我……”他猛然咳嗽了一声, 然后,伸手回抱住叶长遥, 撒娇道,“你背我好不好?”
叶长遥依言将云奏背了起来,感受着云奏的体重,他整个人踏实了不少。
云奏随着叶长遥的脚步一晃一晃着, 迷迷糊糊中,他不由憎恨起了自己的无能。
若不是叶长遥方才渡内息予他, 而今他早已昏厥过去了罢?
他于叶长遥不过是一件负累,更何况若不是他身受重伤, 久久不愈, 叶长遥根本就不需要来千岁乡, 寻甚么“千岁珠”。
叶长遥时常渡内息予他, 长久下去, 并不是办法,有害于叶长遥本身的修为,甚至于会危害叶长遥的身体。
倘若老道所言不假,这个世间从未有过“千岁珠”,“千岁珠”自然救不得他。
那么,便只有凤凰羽能救他了。
可凤凰羽……凤凰羽须得有叶长遥的心头血方能催动……
负面的念头在他脑中此起彼伏,期间,他伸长了手,摸索到了叶长遥的心口。
叶长遥疑惑地侧过首去,问道:“我有何不妥么?”
云奏摇了摇首,抿唇笑道:“你若无任何不妥,我便碰你不得么?”
叶长遥马上否认道:“当然不是,你要碰何处便碰何处。”
这叶长遥的神情很是认真,但吐出来的话语却如同是在调情。
云奏慢条斯理地蹭过叶长遥左心口的凸起,揉捏了一下,又含住了叶长遥的耳垂,低语道:“待出了这沙漠,我定要将你浑身上下每一处都碰上一遍。”
叶长遥霎时耳根通红,但并没有拒绝。
云奏听自己说出了这么令人羞耻的话,不由羞赧,但见叶长遥红了耳根,便满足地以唇瓣磨蹭起了叶长遥那耳根来。
叶长遥定了定神,放眼去瞧那老道。
为了与云奏说话,他故意走得慢了些,现下那老道不知何故立在了全然没有甚么不同的黄沙前。
他快步赶到老道身畔,细细观察着黄沙,还是没有发现有甚么不同。
老道盯着黄沙,陡然将左手没入了黄沙当中,转瞬间,他竟是将一个婴孩从其中提了出来。
婴孩瞧来并未满月,白白胖胖的一团,穿着喜气的红色肚兜,身上还沾着不少黄沙。
老道指着这婴孩道:“这婴孩便是阵眼。”
婴孩一双黝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并不知晓将会有甚么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很是乖巧,即使被提着后颈肉,也不哭不闹,甚至还挥舞着藕节似的双手,咿咿呀呀着,好像是在要求老道抱他。
老道自然不会抱一阵眼,而是瞧着云奏与叶长遥道:“贫道这便动手将阵眼毁去,如此这吃人的阵法便不复存在了。”
云奏无法确定这婴孩是否真是阵眼,但乍一看,这婴孩乃是一寻常人家的婴孩。
老道用“毁”这个字眼,显然并未将婴孩当做活人看待,与设阵的术士一般。
但寻常人家的婴孩如何能在黄沙中熬过百年,且半点长不大?
所以,一如这老道所言,这婴孩十之八/九便是阵眼了。
从理智上来判断,自当立即将婴孩诛杀,可云奏实在不忍,遂将脸埋于叶长遥后背,不去看。
老道一掌往婴孩拍去,尚未伤到婴孩的毫发,婴孩却已被叶长遥抢走了。
叶长遥蹙眉发问道:“便没有旁的法子了么?”
老道愠怒道:“没有旁的法子了,你若是不忍看,便走远些;你若是不愿让贫道杀了这婴孩,我们三人便一道死在此处罢。”
叶长遥犹豫不决,小心翼翼地将婴孩抱于怀中,对老道道:“我们再想想旁的法子罢。”
老道瞪着叶长遥道:“你要死贫道不拦着,但你勿要害了贫道与你的同伴。”
他又朝云奏道:“你当真不阻止他?你快要撑不住了罢?且这婴孩的确并非婴孩,只是被那术士伪装成了婴孩罢了。”
云奏不假思索地道:“不论叶公子做甚么决定,我都不会有异议。”
那婴孩像是知晓三个大人正在争论他的死活一般,胖嘟嘟的双手抱住了叶长遥,又讨好地在叶长遥的面颊上亲了一口。
老道懒得再理会云、叶俩人,索性坐于黄沙上,仰首望天。
三人再也无言,半晌后,云奏温言问道:“道长,除去杀了这个婴孩当真没有旁的法子了?”
老道没好气地答道:“当真没有旁的法子了。”
叶长遥端详着怀中娇软的婴孩,低声道:“既然如此……”
他尚未说罢,却被那老道打断了:“这杀孽还是由贫道来造罢。”
叶长遥摇首道:“由我来罢。”
老道却是不肯,伸手便要来抢。
自老道从黄沙中提出一个婴孩起,叶长遥便觉得古怪,见状,霎时确信老道必然有所隐瞒。
几乎同时,云奏传音予他:那老道只许自己杀这个婴孩,却不许你杀这个婴孩,显然亲手杀婴孩者能得到甚么好处。
好处?会是甚么好处?
除了能出了这个法阵,还有甚么好处?
但若只是为了出这个法阵,由谁人来动手并无区别。
那么……
或许这婴孩便是……
叶长遥苦思冥想着,老道却突然变出了一把剑来,紧接着,便向着那婴孩的后颈砍去,直要生生将婴孩的脑袋割下。
叶长遥闪身一避,堪堪唤出“除秽”,四面八方的黄沙居然侵袭过来了,刹那间,遮天蔽日。
他将黄沙劈开,又急声对云奏道:“小心背后。”
由于他正背着云奏,他背后不会出现空门,换言之,云奏成了他的肉盾,但同时,他亦护住了云奏的前胸,亦成了云奏的肉盾。
云奏颔首,继而埋首于叶长遥后颈,深深地汲取了一口叶长遥的气息,亦唤出了“孔雀骨”来。
黄沙自然不足为惧,但这黄沙竟在被他们打散后,变成了一头足有百丈高的怪物,浑身长着尖刺,口生獠牙,四爪锋利。
这样的怪物在眨眼的功夫出现了足足四头,将他们团团围住了。
叶长遥的剑光扫过一周,这四头怪物被拦腰砍断,当即倒在了地上,然而,又在须臾间变出了更多的怪物来。
叶长遥怀中的婴孩应是受到了惊吓,嚎啕大哭。
叶长遥哪里有时间哄婴孩,而他背后的云奏却是伸长了手去,揉了揉婴孩的脸颊,软声道:“乖,莫要哭了,等出去了,我熬米粥予你吃。”
婴孩好似听懂了,砸吧了一下嘴巴,便破涕为笑了。
那老道已不见踪影了,不知躲在何处?
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极有可能便是那老道罢?
无论如何劈斩,根本无法将所有的怪物都除去。
折腾了半个时辰后,叶长遥已出了些薄汗。
他又乍然闻得那老道远远地道:“你们将那婴孩还予贫道,贫道便送两位出去。”
老道既然有这等本事,先前为何会被困于囚室?
若老道便是其口中的术士,那么,将老道困于囚室的或许是真正的千岁乡千岁观的观主。
老道是因为被他从铁链中释放出来了,才能这般兴风作浪。
自己原不该将那老道放出来。
叶长遥心生后悔,忽闻云奏厉声道:“小心前面。”
——竟是有一只黄沙做成的人手欲要从叶长遥怀中将婴孩偷走。
叶长遥及时劈碎了人手,但更多的人手却逼了上来。
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自己迟早是会疲惫的,而云奏快撑不住了罢……
叶长遥一面对敌,一面思忖着该如何是好。
云奏重伤未愈,一个时辰后,已觉得手中的“孔雀骨”重若千钧。
那老道依旧不知所踪,叶长遥已数不清自己究竟劈斩了多少下了。
他瞧了眼云奏,见云奏的面色愈发不好了,心下焦急。
“除秽”知晓主人的心意,剑光更盛,几乎要将整片沙漠劈开。
既是阵法便该有破解之道,然而,自己仅仅是粗通阵法。
叶长遥定心凝神,观察着黄沙的变化。
恰是这时,他猝不及防地闻到了些许血腥味。
紧接着,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被送到了他的唇边,圆润的指尖已被咬开了一个小口子,正汨汨地溢出血来,衬着苍白的肌肤,甚是扎眼。
云奏心生一计,既然孔雀肉能助叶长遥羽化成仙,那么孔雀血应当也有些用处罢。
故而,他咬开自己的指尖,送到了叶长遥唇边。
但叶长遥却并没有去吸食,而是回过首来,凝视着他,责问道:“云奏,你在作做甚么?”
他生前曾带着表妹出去游玩,表妹不慎掉入了河中,他将表妹救了上来,还是免不了一顿责骂。
叶长遥现下的语气严苛得一如当时责骂他的外祖母。
可叶长遥的眼底却满满是怜惜与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