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奏将蟹肉吃尽,待孩子们亦吃尽了蟹肉,便道:“天色不早了,爹爹带你们去歇息罢。”
五个孩子之中最大的向善不过两岁多,正是早睡的年纪,故而,无一反对,乖乖地跟着他去歇息了。
叶长遥亦跟去了。
待所有的孩子睡着后,他们才又回到了院子里。
叶长遥正要去吻云奏,却见云奏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壶桂花酒。
云奏又变出了两只酒盏,为自己与叶长遥各倒了一盏。
酒液入喉,云奏顿觉双颊滚烫,这是他恢复道行后,初次饮酒,他还以为自己的酒力能好上一些,然而,事与愿违。
他又轻呷了一口,发觉双颊更烫了些,便将酒盏一放,扑入了叶长遥怀中,委屈巴巴地道:“夫君,我想与你把酒言欢。”
叶长遥揉着云奏的发丝道:“我们现下不就在把酒言欢么?”
“是么?”云奏仰起首来,舔舐了一下叶长遥的唇瓣,“我们现下不是在谈情说爱么?不若你含了桂花酒喂我罢?”
叶长遥颔首,端起酒盏,喝了一口桂花酒,含于口中,接着低下首去,吻住了云奏。
桂花酒从叶长遥口中被渡了过来,云奏醉得更厉害了,口齿含糊地道:“你是个骗子,你前年明明答应我昨年要与我一道赏月,一道吃月饼,一道吃螃蟹,一道饮桂花酒的。”
——昨年的中秋,他们仅仅与孩子们一道吃了月饼,其余的时间皆在床榻上耳鬓厮磨。
“对不住。”叶长遥吻了吻云奏的唇瓣,又问道,“还要桂花酒么?”
云奏兴奋地道:“要。”
叶长遥便又喂了云奏一口桂花酒,云奏并不满足,缠着叶长遥道:“我还要。”
“你醉了。”叶长遥正色道,“勿要再饮了。”
“好罢。”云奏双目含情,肌肤醺红,“让我知晓那滋味罢。”
叶长遥难以拒绝来自于云奏的邀请,即刻覆下了身去。
云奏脑中一片混沌,只能感知到叶长遥所给予他的一切。
他闻着被碾压过后的青草的气味,望着皎月,紧紧地拥住了叶长遥。
月色如水,幕天席地,果真别有一番滋味。
番外五
一番肌肤之亲过后, 云奏倾听了一会儿叶长遥的心跳声, 又轻柔着亲吻着其上嵌着的伤痕。
已过去将近一载了,这伤痕却依旧狰狞着。
叶长遥全然不记得当时的痛楚, 他只记得绿孔雀凄惨的哀鸣声。
他伸手梳理着云奏潮湿的墨发,柔声道:“我早已无事了, 你不必挂怀。”
云奏如何能不挂怀?若非为了他, 叶长遥便不会身受重伤, 性命垂危。
他抬起首来, 见叶长遥的一副眉眼俱是柔情, 对此毫不在意,先是气愤于叶长遥对于己身的漠视, 后又双目含泪。
叶长遥并非逞强之人, 亦非不识痛楚的死士, 叶长遥自然会疼,却因为他而对己身下了杀手。
“夫君……”他轻唤一声, 又探出舌尖来, 去舔舐这伤痕。
他的舌尖稍稍被刺到了,霎时心若刀割:“全数是我的过错。”
叶长遥不由叹息, 抬手挑起了云奏的下颌,以吻封缄。
云奏享受着叶长遥温柔似水的亲吻,适才所感即刻复苏了, 紧阖的双目当即睁了开来, 去瞧叶长遥。
叶长遥会意, 将云奏折腾得更为黏糊了些。
云奏疲倦不堪, 昏昏欲睡,沐浴过后,便拥着叶长遥彻底地睡了过去。
叶长遥注视着云奏,良久后,方才阖上了双目。
他不知自己究竟是睡着,亦或是醒着,他眼前居然出现了大片大片的黑暗。
他慌忙将云奏抱紧了些,但怀中的云奏却似幻象一般轻易地消逝了。
他猛地坐起身来,欲要去隔壁看孩子们,然而,他却无法辨明方向。
前后左右,四面八方,除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一无所有。
他寻不到云奏,亦寻不到孩子们。
他登时出了一身的冷汗,高声呼喊,却无人回应他。
陡然间,黑暗尽散,豁然开朗。
他竟是身处于田埂之上,周围俱是农田,再无其他。
正是插秧的时节,农田里有不少人正弯着腰插秧。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来到此地,更不知此地究竟是何处。
他欲要尽快回到云奏与孩子们身边去,却根本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
突然,远处出现了一个少年,少年生得秀气,肌肉匀称。
他莫名地觉得少年有些眼熟,少年到了他面前,道:“请问这位公子立于我家的农田前做甚么?”
少年的嗓音以及说话的调子他很是熟悉——像极了云奏。
他不由恍惚,正要发问,忽闻一人扬声道:“三郎,你外祖母可好些了?”
少年答道:“七婶,外祖母吃了十帖药已好多了,再歇息歇息便能下床了。”
叶长遥循声望去,同少年说话的乃是一中年妇人,想必便是三郎口中的薛七婶了——三郎便是为了救薛七婶而命丧于虎口的。
他仔细端详着少年,纵然换了一身皮囊,但眼神不会变,他出言确认道:“你可是云三郎?自小失怙,年十二失恃?后由外祖母抚养,还有一表妹?”
少年警惕地道:“你是何人?”
眼前的少年果然便是他的三郎。
叶长遥心知自己莽撞了,不知该如何作答。
少年——云三郎复又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叶长遥不善撒谎,且他在三郎面前素来坦白,遂据实答道:“我乃是你将来的夫君。”
云三郎霎时怔住了,咬了咬唇瓣,又心虚地瞧了眼正在不远处插秧的薛七婶,才低声道:“你是如何知晓我实为断袖的?”
叶长遥明白三郎的顾忌,亦明白三郎并不相信他之所言,与三郎一般低声道:“我名唤叶长遥,乃是你将来的夫君,自然知晓你实为断袖。”
云三郎从未见过眼前之人,奇道:“我为何会嫁予你?”
叶长遥将三郎穿入话本,成为云奏之事大略讲了一遍。
“我确实喜爱看话本,但我不曾看过你口中的这本话本,你应是弄错人了罢?”云三郎言罢,不再理会叶长遥,下了田去,小心翼翼地将稻秧从秧田拔起,移植至稻田。
叶长遥虽听三郎说过其乃是农家子,但未曾见过三郎做农活的模样,顿时觉得颇为新鲜。
不过这新鲜仅仅持续了须臾,他已是满怀忧虑。
他不明原因地来到了此处,三郎与孩子们又在何处?应当尚在话本当中罢?
倘若能找出话本,他是否便能回到话本中去?
可三郎是死后才穿入话本的,他亦必须死上一回么?倘若死后并不能回到话本中该如何是好?
无论如何,得先找出话本。
故而,他朝着三郎问道:“你可知何处有话本卖?”
云三郎连瞧都未瞧叶长遥一眼,一面插着秧,一面答道:“这村子里并无卖话本之处,你须得去镇子里。”
“多谢。”叶长遥走出数步,方才发现自己身无分文,遂回到了原先的田埂上,厚着脸皮问道,“三郎,你可否借我些铜钱,用于买话本?”
为了替外祖母治病,云三郎的积蓄余下不多,叶长遥于他而言,与生人无异,他思忖良久,还是从怀中摸出十枚铜钱,递予了叶长遥。
叶长遥谢过三郎便离开了,他问了几个路人,才到了镇子上。
这镇子不大,三郎不曾与他说过那话本是何标题,他费了一日,将所有话本都翻了一遍,遭到了不少白眼。
然而,未果。
他不得不回村子里去了,日头早已西沉,他不知三郎具体居于何处,一间房子,一间房子地寻找。
庆幸的是第三间房子便是三郎家了,三郎家的院子里栽了川楝子,一妙龄少女坐于川楝子前,吃着李子,而三郎正忙前忙后。
这妙龄少女显然便是三郎的表妹了。
三郎的衣衫打满了补丁,而这妙龄少女的衣衫却是完好无损。
吃罢李子,妙龄少女冲着云三郎道:“我饿了,你怎地还未将饭做好,要饿死我不成?”
云三郎正在为外祖母换被褥,外祖母听见自己的宝贝孙女喊饿,自是催促道:“三郎,你还不快些做饭去。”
云三郎看着又脏又臭的被褥,迟疑地道:“但是……”
外祖母打断道:“还不快去。”
“好罢。”云三郎赶忙去了庖厨,生火做饭。
叶长遥向来不是自己下厨,便是带着三郎与孩子们下山去吃,连三郎主动提出要打下手,他都舍不得。
他正欲冲进去,换自己下厨,但又觉得不妥。
根据三郎所言,三郎年十九,表妹出嫁,三郎被吊睛白虎咬死之时,业已及冠,而话本是三郎在及冠后所买的。
现下,于三郎而言,他不过是个生人。
云三郎堪堪生好火,又闻得表妹道:“你且先倒一杯茶水予我。”
他只得先去倒了茶水,送到了表妹手中。
表妹嫌烫:“待凉些了,再递予我罢,不准兑凉水。”
这茶水是温的,而今的天气入夜后还有些凉意,应当正好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