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年的威逼之下,乾月清一点不敢隐瞒地交代了所有事情。
原来,苏年在日记本里看到的一切并不是真的,杀死他妻子的罪魁祸首也不是他,而是林秀的第二重人格。
——那大约是三百年前,一个晴天,乾月清的师傅带了林秀回来,不是收徒,只单纯是因为林秀八字轻,受她父母所托,带她回观中避难。
有天赋的人,只需旁听便能习得一身本事,林秀就是如此。
她只在观中住了一年,便已有了盟威箓的实力。
道家日渐式微,有如此好的苗子自然不想放过,经过各番商议以后,乾月清的师傅便收了林秀入门。这真的是一件好事,至少起初是这样的,所有人都很高兴,小师妹天赋好,心性又干净纯善,大家都很喜欢她。
可是什么时候呢?乾月清已经记不清具体时间了,他只知那是一个阴雨天,小师妹收到家书,信上告诉她,她的父母在归家途中遭响马屠杀。
得知消息的时候,小师妹表现的很平静,收拾包裹,回家奔丧,从头至尾没有任何异常。
但她越是平静,众人心里就愈是心疼,乾月清甚至想陪她离开,只是林秀拒绝了,她坚持一个人走,走时,师傅与她说了一句话。
“我们都不知道师傅说了什么,只是自那以后,他就一直郁郁寡欢,而再往后两个月,他发了一次很大的火,把屋子里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师傅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再出来时亲自写信召回林秀,他说,要把林秀逐出师门。”说完这段话,乾月清沉默了良久。
苏年看着他,好片刻后才问:“为什么?”
乾月清苦笑了声:“因为我师妹杀人了,用道术,把那一山响马全都炼成了役鬼。”
父母被杀,林秀其实一点都不平静,她真恨极了那伙响马,想要把他们碎尸万段。可本身,她并不是一个多勇敢的人,被家里宠得太好,她的性子甚至有一点软弱。
她不敢,却又有强烈的诉求,在这种扭曲的心理下,她便衍生出了第二人格。
师傅看出来了,也劝过,只可惜没能改变最后的结局。
乾月清:“我师傅大概是想清理门户的,但可惜还没等到秀秀回来就急病去世了。我们当时忙于葬礼,也没有人注意到秀秀的不对,而等一切事毕,她的第二人格有感于危机,也自己隐藏起来了。那之后,林秀一直表现的很正常,我们也没觉得她有哪里不对,只当是师傅临终前犯糊涂。”
“而我,你们也知道的,我后来和林秀结了婚。”
刚结婚的时候,林秀并没表现出任何异常,相反,她很完美,在外是个精通玄门道术的大师,在内是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妻子,她真是太好了,好的所有人都交口称赞。
可谁能想到呢,便是这样一个人,竟在暗地里豢养鬼怪,行邪术害人。
乾月清说:“我发现她养役鬼已经是一年后了,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我们只是因为买菜的时候少买了一把葱,拌了两句嘴,多小一件事,我转头就忘了,可半夜,她却放了役鬼来害我。我信她的,她跟我的感情是真的,绝不可能主动伤我性命,会有这种行为,只可能是一个原因,就是她的第二人格失控了。”
“我试探过,确实也是这样,便想着,能不能找个机会把她的第二人格封闭起来,但我失败了。”
“她的第二人格真的聪明,不仅识破了我的计划,还反过来利用我。她把我炼成活尸,让我逼得秀秀那一半魂魄化成厉鬼,从而能让她顺理成章占据那个身躯。”
听他说完,苏年却变得有些奇怪,她冷不丁问道:“这么说来,林秀真的是死在你手上的,她是怎么死的?”
韩月清顿了顿,没有立刻答话,他眼睑向下一耷,垂在身侧左手,食指和拇指对搓了搓。
“算、算是吧。”韩月清长叹一声,嗓子梗着,几乎无法继续这个话题:“那个时候,秀秀刚刚怀上孩子,正是体弱之际,第二人格控制我提刀追她,从一楼追到三楼,还把她推到地上。她的孩子立刻就没了,加之精神受到极大的冲击,一时就没挺过去。”
“哦,这样啊,那她的第二人格呢?”苏年不依不饶。
韩月清眉头几不可查一皱,随即换上一脸快意的神色:“自然是死了,那东西本来就只有一半魂魄,即便鸠占了鹊巢也只是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她只活了半年,之后,就被自己养的役鬼反噬,啃到魂飞魄散。”
第二十三章 认错
韩月清从头到尾的表现很正常,不论是语言, 动作还是神态几乎都没有破绽, 只有那么微小的一点点, 若非苏年先前看到了林秀的死因, 也不会注意到。
苏年心里明白, 面上却没有表现,她稍稍退了一步, 认真看了圈屋里的陈设。
——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石屋,里面零零散散摆了一些石桌石凳, 最右边供了张香案, 上头没有牌位,只有一个看不出是什么神的怒目状石像。
挺普通的一个屋子, 苏年左右看了圈,暂时也猜不出乾月清引她来的目的。
但她不慌,继续问道:“行的吧, 那你再说说,把我弄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
乾月清道:“也没什么, 就是想让你打死我, 然后给我弄块长生牌摆在她身边,秀秀终于被超度了, 我再留下也没什么意思,我想跟她一起走,你是大功德之人,如果愿意帮我们立长生牌, 我和秀秀下辈子都能好过一点,甚至,能再做夫妻也是说不准的。”
苏年长长地“哦”了一声,笑着说:“你这个要求挺简单的,我能满足你,不过,你先送我上去啊,地底下太冷了,待不习惯,而且,还没有趁手的工具能把你打死。”
乾月清拖了把石凳:“有啊有啊,怎么没有工具,你可以用这个砸我。”
苏年斜眼看了看他,一脸难以置信:“你怎么回事,你觉得这样合适吗?我多可爱一个小姑娘,你居然让我拿这么重的凳子?!你是直男吧。”
乾月清也愣了,好半晌后才爆发出一声质疑:“你、你可爱?你踏马在逗我?”
苏年:“!!!”苏年要有小情绪了:“你到底想不想死,想死就给我好好说话!”她叉起了小腰。
乾月清立刻就怂了,抱了抱拳,笑得一脸谄媚:“对不起,大佬,我会好好说话的大佬,您可怜,弱小,无助,只有小刀刀才配得上你的气质,我这就带您出去。”说着,走到石像边,把它从桌上拿起来,递到苏年手上:“这是钥匙,您拿好嘞,一会儿要用来开门的。”
说实话,这个小石像丑是真的丑,但光用眼睛看也没什么特别之处,直到苏年拿起它,潮湿的阴冷感就像针,狠狠扎进了她的血管。
苏年手一顿,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
“那行吧,你在前面带路。”苏年意味深长地笑着,拿起石像在手中颠了颠。
乾月清禁不住一喜,脚步轻快了许多。
刚才,苏年站的靠外,也没能看见佛像后面就是一扇门,没有把手,但在把手的地方有一个石像脑袋大小的圆洞。
乾月清指着洞说:“这就是出去的门了,您把这个石像的头戳进去,拧一圈就能开。”
苏年长长‘哦’了一声,可人却站在门前半晌不动弹:“那啥,最后一个问题啊,我就再问最后一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
乾月清后脖颈一凉,感觉事情有哪里不对。
苏年却不再伪装了,用力握紧手上的石像:“目光下撇,手指对搓,这是人心虚时才有的表现,我敢肯定,你刚刚一定是在骗我。你不知道吧,我看见过林秀的死亡场景,她明明不是你说的死法,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怕我知道了她的死法后,就不相信第二人格附到了她的身上?”
“也是啊,一具四肢残缺、被开膛破腹的尸体,脑子是多有病才能往那上面附身,我觉得能屠山的第二人格应该没有那么智障吧,所以她附到了哪里?会不会是……”说着,顿了一下,犀利的目光直接钉在了乾月清身上。
事发突然,乾月清没准备好,心虚地移了移目光。
苏年一直注意着他,就是这么一个目光,她便确定了自己猜想没错。
她也不等乾月清再辩解了,举起手上的怒目石像便往他脑袋上捶:“虽然不确定第二人格是在你还是在这石像上,但反正都不是什么干净的东西,全毁了就是了。谁让你骗我了呢,骗人感情的小兄弟都是要被烧死的!”
随着她话音落下,石像“哐”得捶在乾月清脑瓜上,但令人沉默的是,脑门没事,石像却碎了。
苏年尴尬得一比,看着手上剩一半的小石像,干巴巴地笑说:“啊,那啥,这东西质量好像不行啊,出去以后再给你补一个?”
乾月清特别给面子地笑了笑,连连摆手说:“不用了,用不着的,这里就有一个现成的,还补什么呢!”
他话音一落,神色陡然变得凌厉。
苏年暗道不好,转身就想退,但人力怎敌得过鬼怪呢,就在她转头的一瞬间,乾月清便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扑到了她的背后。也不知道乾月清是什么类型的怪物,嘴一张,半个脑袋差点儿从后头掉下去,强烈的腐臭从他嘴里冲出来,熏得苏年脑瓜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