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千流到江陵城本就是为了那柄刀的,先前有气息时他一直寻找,后来却干脆没了踪迹。
他不放弃的寻了许久,却是在柳府上方察觉到了气息。
入夜,灯火暗淡。纳兰千流坐在床上,再次将玉石之心打开。花瓣缓缓绽放,吸引无数灵力围绕在他四周。
那一点微弱的联系若隐若现,纳兰千流将它缠在神识上,正要顺着神识过去,一道冷冽的声音从脑海里传了出来,“何人?”
他猛地惊醒,那道声音熟悉至极,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纳兰道友?”道宣推开房门走进来,见他神色怔愣,似悲似喜,不由地愣在原地。
“和尚,我找到了。”师尊,我终于找到那刀了。
道宣微微一笑,“恭喜纳兰道友,即将得偿夙愿。”
虽已确认刀在柳府,纳兰千流却不敢贸然进去。那柳府上空妖气冲天,与魔气交错,犹比茶山上的万鬼窟。
而柳生房中,司空寂早已等候多时。他面露冷笑,“他上当了。”
柳生将自己的本命法器召出来,斜剑而立,“你怎么知道他会上当?”
司空寂抬起自己通体燃着火焰的剑,“因为这柄师尊赠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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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换心(九)
此剑虽由千年玄铁炼制,却有一个与之属性极其不符的名字——“南明离火”。
这柄剑本是天煞散人的法器,他被幽海困住时偶得重宝千年玄铁,便将其铸成了法剑。观其剑身干干净净无一纹路,剑尖却有一繁复的火纹。长剑轻轻一动,那火纹便燃起透明色的火焰。
司空寂初得此剑十分爱重,日夜抱着入睡。他到江陵城寻师兄柳生,不过是想借柳生之手杀纳兰千流,却没想这南明离火剑同纳兰千流有些古怪渊源。一人一剑靠得近了,司空寂便察觉法器争鸣,流露出几分亲近。
他心生忌惮,又见这纳兰千流似在寻此剑,便以剑诱敌上门,欲为魔宫上下报仇雪恨。司空寂心道,若不是你纳兰千流,东方月又怎会寻来洛絮道人,我又怎会失去一切?
他被仇恨蒙蔽,却是忘了世间有因才有果。若不是司空长风欲夺《太乙真经》,东方一族又怎会惨遭灭门?若不是他将东方月追杀至望月山,纳兰千流又怎会将她救下,又给了她见北冥掌教的信物?
一切因果轮回,如佛家所言,皆是命运。
“师尊却是舍得,将此剑给了你。”柳生话虽如此,脸上却无一点羡色。
司空寂将长剑一挥,柳生院中花园瞬间化为灰烬,轻描淡写道,“此剑与我属性相似。”
院墙中燃起烈火阵阵,柳生看了一眼,也不心疼,“他何时会上门?我好做准备。”
司空寂对这剑的威力满意至极,挽了个剑花,转身道,“先将那和尚缠住。”有那和尚在,他师兄弟二人毫无胜算。
柳生闻言颔首,走出房门,引动天上乌云铺来,下了场大雨将火熄灭。
婢女家奴站在院墙外瑟瑟发抖,见司空寂用冰冷阴沉的目光看过来,忙跪地救饶。
道宣的告示刚贴出不久,便有人上了衙门。很快,衙役冲进城西一间空置的别院,将道宣抓了起来。
“阿弥陀佛。”道宣捻佛珠,回头看了纳兰千流一眼,“纳兰道友,诸事小心。”
纳兰千流抿紧嘴,手腕一动,长剑便从袖中落了下来。道宣似知道他的动作,停下捻佛珠的动作,“小僧光明磊落,一身正气,清清白白。自是不怕去衙门走一趟。倒是要麻烦纳兰道友多等小僧几天了。”
纳兰千流一顿,将剑收了回去。
道宣到了公堂,县令一拍惊堂木,不怒自威,“下堂何人?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道宣一身月白袈裟,眉心点朱砂痣,眉目含笑时犹如活佛一般。
“小僧上跪佛祖菩萨,下跪父母师父。”他看着县令,瞳色由浅转深,仿佛有灵光闪现其中,“……大人可还要小僧下跪?”
县令与之视线对上,双目浑浊,“……法师说的是,快快!搬张椅子,请法师坐下!”
衙役们面面相觑,在县令的催促下忙进侧堂搬了张雕花椅。
“多谢大人。”道宣捻着佛珠,微微一笑。
桃枝摇曳,天清气朗。
柳府上方,纳兰千流站在云头上,引动玉石之心召唤属刀。他忌惮柳府中妖魔之气,并未靠近,只确认了属刀所在,便欲转身离去。
“来我柳府便是我柳生的客人,道友何不进来坐坐?”一道慵懒的嗓音从府中传来。这千里传音的功法十分了得,直接响在了纳兰千流耳边。
纳兰千流心下一惊,这府中主人一听便不是好惹之辈,道宣不在,无人相助,他本只想确认属刀在柳府中的位置,不曾想惊扰了这柳府主人。
当下作揖道,“路过贵府,不知有道友在,叨扰道友修行,是流的过错。”心下却是一沉,还以为这柳府有妖物作祟,不料却是魔修。
如今魔道乃天煞散人的天下,也不知这柳府中的魔修是何人旗下,若是天煞散人旗下……恐怕难了。
也是纳兰千流急着寻刀剜玉石之心,若放在以前,他绝不会如此大意。
“倒未曾叨扰。”
一声轻笑响起,纳兰千流抬起头,却见一只白皙的手伸了过来,拇指在他唇边一抹,顿觉刺痛。
他惊得往后退,又摔进一个冰冷的怀抱,腰肢被人从身后搂住。
“投怀送抱,却是急了点。”身后人嗓音里带着笑意。
纳兰千流从他怀中离开,目光一沉,“道友这是何意?”
柳生负手而立,慢慢向他走去,“玄成子的徒弟。”他话里并未有疑惑,显然是早已知道。
他拜天煞散人为师之时,纳兰千流已被玄成子幽禁望月山,因此两人先前并未见过。
纳兰千流见他说出师尊名号,握紧手中长剑,“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柳生。”柳生猛地凑近他的脸,嘴角勾起笑意,“我乃天煞散人之徒——柳生。”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袭了过来,柳生眉心敇纹一闪,一道光屏挡住纳兰千流的剑。
“玄成子已兵解陨落,现在是我师尊天煞散人在号令魔道。纳兰道友这等容貌,该入我九幽宫为徒。”
阴山倒下后,以魔君为首的魔修全部散去,入了九幽宫。玄成子的几个徒弟也因身受重伤而不得不闭死关修炼,只有纳兰千流因幽禁望月山而逃过一劫。
天煞散人因九转还魂丹而对天道起誓,不会伤害纳兰千流。他这誓虽答应得爽快,却不以为意。若纳兰千流执意为玄成子报仇,他也只能违背道心。
只见云层中灵光交加,若隐若现。
柳生挡住纳兰千流一剑,纵身后跃,“道友好剑法。”
纳兰千流云衣长袖猎猎作响,目光狠厉,“杀师灭门之仇,永生难忘!”
柳生大笑起来,“不过成王败寇罢了,道友又何必执着?”话落,他看着纳兰千流道,“我那小妾被你杀了取妖丹,我也没想过要向你寻仇。”
纳兰千流这才知道,原来茶山那只妖蛇,是面前这个魔修的侍妾,“你那侍妾残害生灵,我不过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柳生饶有兴致,“你我皆是魔修,从来只有逆天而行的道理,道友什么时候学会替天行道了?”
纳兰千流自与楚涯心意相通,心性便与从前大不相同。以往他听到“替天行道”四个字,也是心头嗤笑。
“师兄怜香惜玉,不如让师弟来。”伴随一道冰冷的声音,一柄通体燃着火焰的剑凭空出现在纳兰千流面前。
那剑的火焰极其可怕,一现身便将周围云层燃成火海。
柳生收起长剑,蹙眉,“师弟,不是说好让师兄动手?”
司空寂从交错的灵光中走出来,眉目冰冷,“我见师兄迟迟不肯动手,还以为是看上了玄成子的道侣。”
柳生确实对纳兰千流有几分不同。他负手而立,“我只是见这纳兰道友剑法超群,忍不住想请教一二。”
“师弟也想请教请教。先生意下如何?”最后一句话他是看着纳兰千流说的。
纳兰千流与他视线相对,不由地一愣。面前这魔修极其年轻,容貌俊美非常,一双凤眼更是阴郁沉冷,似在哪里见过。
他蹙紧眉头,“司空寂?”
司空寂冷笑一声,“先生还记得我?”
纳兰千流心生警惕,这个司空寂不知从哪里修得一身魔功,修为竟比他的还要深厚。却是忘了自己灵力被封多年,修为倒退之事。
司空寂的剑法诡异至极,不像纳兰千流知道的任何流派。他心知今日遭到了两人算计,也不打算缠斗下去,欲寻个机会脱身。师尊还在等他,他不能死在这里。
司空寂却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阴冷道,“当日你教东方月寻北冥掌教向我魔宫复仇,可有想过今日?”
“你魔宫杀尽东方一族,便有理了?”纳兰千流反问。
司空寂知道是魔宫做错在先,但魔宫是他的家,他是魔宫的少主,是司空长风的儿子,他心头所怨所恨,无处安放,只能怨恨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