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弟!”谢殇璃怒瞪他一眼,“我那也是没有办法,师门有难,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谢七暗道,袖手旁观?明秀天山又不止你和江离月两个弟子,怎么偏偏就派你们两个?无非是想日后东窗事发,好拿谢家出来垫底罢了,真当破云真君看重你们?
“我不管你猜出什么,总之到了南疆,你不准再跟着我!”谢殇璃提剑起身,抬脚就要出门。
谢七不紧不慢道,“趁天门圣地的视线还放在你和纳兰千流的婚事上,你去求纳兰千流,求他帮你,只要你开口,他不仅不会把事情透露出去,还会帮你遮得严严实实。”
谢殇璃停下脚步,沉默良久,“你就这么相信他?”
谢七也跟着站起来,“与其在这里揣测他究竟知道多少,还不如将事情全都告诉他。”
谢殇璃脸色复杂,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江离月站在桅杆旁,长衣猎猎,乌发紧束,他看着远处云卷云舒的雾海,音色冷淡,“谈好了?”
谢殇璃不知为何心头一紧,“前面就是南疆,师兄有何打算?”
江离月眼底一片平静,“等。”
等?
谢殇璃不解。
金乌落下,锦霞又铺满了云海,穿云梭一日千里,很快到了南疆上空。
灰蒙蒙的天色有些浓重,似乎随时可以掐出水来,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不见人影,唯有挤在一起,形形色色的油纸伞。
南疆数十年不曾下雨,这个月也不知出了何事,频频下起雨来,早上连绵细雨,晚上便大雨倾盆,下得人心烦躁。
谢七十数年不曾回过南疆了,一下穿云梭便被淋了满身,他抬起湿透的长袖,愣了愣。
谢殇璃撑着伞走过来,身体微微一侧,替他挡住冰冷刺骨的细雨,“怎么了?”
谢七没有说话,视线在充满南疆风情的街道一扫而过,“这雨一时半会儿恐怕停不了,先找家客栈住下。”
江月离在一旁点头,三人找了家最近的客栈,一进门便把伞收起来。
“掌柜的,来三间上房!”谢殇璃抬袖擦了擦脸,唤了一声。
大堂里的人不多,三三两两的刀客坐在窗口,听到谢殇璃的声音,都看了过来。
“好嘞,几位请随我来。”店小二掀开门帘,热情的迎了上来。
谢七走在最后,他视线微微一动,将窗口坐着的十数个刀客看得一清二楚。骑装马鞭,眼眶深邃,俊美得不常人,这群刀客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气息。
江离月似察觉到了什么,看了过来,“有事?”
谢七面色平静,“无事,只是想看看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
走在最前面的店小二闻言笑道,“看几位客官的模样,不是南疆人吧?若有急事,可别等这雨,这雨古怪得很,下了一个多月了,这一时半会儿恐怕停不了。”
谢殇璃,“为何不请仙师做法?这雨下得这般急,田地里的庄稼岂非要活不成了?”
“这仙师哪里是这么容易请得动的?谢驸马也是极厉害的人物,开坛做法刚起了个头,便重伤昏迷了过去,至今未醒。”
“谢驸马?”谢殇璃一惊,忙追问,“可是万安公主的夫婿?”若是,岂不是七弟那不着调的生父?
店小二正要回答,谢七走了过来,他手上拎着把油纸伞,腰间佩着柄剑,油纸伞描梅绘枝纹路艳丽,长剑通体银白冷无机质,配上他那张俊美异常的脸,叫人一时间愣了愣。
“客官是南疆人吧?”
谢七道,“我生母是南疆人。”他转头看了谢殇璃一眼,“有这功夫打听闲事,还不如想一想怎么去求纳兰千流。”
谢七与生父一向形同陌路,别说生父重伤不醒,就是他被人斩了灵根魂消身陨,也不见得会伤心难过。
谢殇璃虽心底担忧二叔,却也不敢触谢七的霉头,只心里暗道,待明日寻个空偷偷去王城一趟,若二叔无事便罢,若有事,定要传讯老祖,二叔是老祖的亲生儿子,定不会不管不顾。
客栈的厢房很是雅致,格局陈设充满了南疆风格,谢殇璃推开窗,入目便是湖光山色,层峦叠嶂,只是这会儿雾雨连绵,大街好城镇好,都仿佛雾里看花,始终看不清楚。
她转身走到床边,将衣物从“须弥戒”中一一拿出,又换了身衣裳,才走出房门。
“师兄?”她敲了敲门。
好一会儿,江离月低沉的声音从厢房里传出来,“进来。”
谢殇璃走进去。雕花榻上,江离月盘膝而坐,他容色沉冷,长发高束,眉心血色敇纹若隐若现。
谢殇璃一看便知师兄在冥想,也不敢贸然打断,只站在一旁。数息后,江离月缓缓睁开眼,“此地果然有异。”
谢殇璃心口一紧,“可是跟水族有关?”南疆域里江河不少,常有妖占河为王,这在当地已不算什么新鲜事。
江离月起身,“水族没有降雨的本事。”能降雨的,只有蛟龙一族。
谢殇璃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结结巴巴道,“龙,龙族?”
龙乃神裔,有沟通天地之能,便是渡劫大能遇上也要小心翼翼,莫怪谢驸马开坛做法反被重伤,若换了个修为不高的,当场就魂消毙命。
若南疆真被蛟龙盯上,只能自求多福。
江离月沉吟片刻,当下做了决定,“休息一晚,明早启程,南疆龙族作祟,非人力可解。”
谢殇璃叹了口气,虽心有不忍,但龙族确实非人力所能应对。
“王城离此地不远,你若想去,便抓紧时间。”江离月取出长剑,坐在榻边擦拭。
谢殇璃心头一喜,“多谢师兄!”说完一刻也不等,化作星芒破云离去。
天色灰蒙,雾雨连绵,有人撑着伞,自石桥走来。
夜深,大堂里只有小二在打瞌睡,掌柜的算完一笔账,正要捶捶酸痛的肩,一柄素雅的伞出现在眼前。
“您,您是要打尖还是住店?”掌柜的吓了一跳,声音不由地有些发颤。
这一柄伞看着有些破旧,伞下的声音却如外面冰冷刺骨的雾雨,“我找人。”
掌柜的,“近日住店的客人有些多,不知您要找谁?可有确切的姓名住址?”
那伞微微一动,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后楼梯上传了过来,“他找我。”
掌柜的抬头一看,是一位年轻俊美的道长,对方似刚刚起床,乌发散开,云衣松垮,沉冷的面容上不见喜怒,看着就难以接近。
“殇璃呢?”没有看见想见的人,伞的主人微微蹙眉。
“去了王城。”江离月走下楼梯,伸手欲替纳兰千流收伞。
纳兰千流任由他动作,“王城?谢朝渠?”
两人向楼梯走去,江离月将南疆异变以及猜测一一道出,“蛟龙性残忍,南疆恐有大劫。”
“龙族一贯幽居深海,怎么突然到南疆兴风作浪?”
江离月道,“我也正奇怪这点。”
纳兰千流似想到什么,看了他一眼,“道藏上有记载,龙族出自昆仑,崆峒镜第一次出世,掌管它的正是应龙,后昆仑众仙被屠,龙族幽居深海,崆峒镜消失不见,这是第一次。昆仑再兴,崆峒镜第二次出世,北荒魔君借镜不成,意图发兵,崆峒镜再次消失,这是第二次。”也是这第二次,昆仑又被屠了满宗。
“一千年里昆仑被屠了两次,自此丢了传承,再也没有往日风光,也因此,崆峒镜第三次出世,没有选择昆仑,而是选择了明秀天山。”纳兰千流说完,停下脚步,“破云真君告诉你们,崆峒镜被魔修盗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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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罗刹(十七)
七百年前北荒魔君欲借崆峒镜渡天煞劫,昆仑众仙以“正魔两立”为由,拒绝北荒魔君的请求,后来崆峒镜因龙族之故消失,北荒魔君大怒,亲自屠了昆仑满宗。
昆仑二次被屠后,龙族再也无法回到陆地,只能避世不出。这才是龙族幽居深海的真正原因。
崆峒镜第三次出现,放弃昆仑选择明秀天山,以致昆仑成为天下笑柄,龙族心有不甘却也阻止不了崆峒镜,只能憋屈的放弃昆仑传承。
破云真君作为掌管崆峒镜的第三任主人,崆峒镜的丢失与他脱不了干系。且自第二次昆仑被屠以来,北荒魔君因天煞劫修为倒退,虽还是魔修第一人,可纳兰千流怎么也不相信,他会一点也不忌惮有着昆仑数千年传承的明秀天山,敢只身夺取崆峒镜。
要知道明秀天山可不是当年的昆仑,又与天门圣地离得极近,明秀天山只要动一动,五天门就会立刻得到消息。
若说崆峒镜丢失是魔修所为,纳兰千流更疑心幽居昆仑西海的龙族。
长廊上的轩窗敞开,冷风伴着刺骨的雾雨飘洒进来。灯笼悬在雕梁上,在黑夜中如同一团橙色的光,缥缥缈缈得又像一团雾,轻轻打在角落里。
江离月的脸落在昏暗的灯笼光下,“师尊掌管崆峒镜已久,不会不明白其中的利害。”他在为破云真君辩解。
纳兰千流看着他,“破云真君确实没有理由欺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