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人身影消失在大殿上,清灵子方起身向纳兰走去,“你这徒儿,一颗心全不在修行上。”
纳兰心底叹气,“总归是我纳兰家的人。”
“听闻她给自己取了个仙子称号。”
纳兰蹙眉,“徒儿日后会严加管教,不让她再惹事生非。”
清灵子摇头,问,“外面的事都办好了?”
纳兰一怔,“师尊指的可是陈家一事?”
纳兰,斐、陈、李、王五家之中,陈家最是式微。廊外竹帘晃动,拂卷起白雾无数。
清灵子站在窗前,“陈家祖上出过数位飞升大能,倘若你截取回来的那段血脉信息是真的,那么逐月秘境开启,指日可待。”
“师尊指的是他们血液里残留的宝具气息?”纳兰站在他身后,脸色冷凝。
“若我猜的没错,那应该是河图洛书。”清灵子一叹,只可惜如今的陈家已经没落成普通人家,早在一百年前断了传承。
纳兰想的却跟清灵子不同,“陈家在没落之前举家搬迁西南,落户到碧游湖旁,只怕其中事有蹊跷。”碧游湖天门圣地,埋骨之所,陈家不会有人不知道。
清灵子握着灵扇的手指一顿,“我儿的意思,是陈家早就算出百年后有异星出世?”
“这只是徒儿的猜测,毕竟当年谁都没有想到陈家会突然没落。”
清灵子听了却若有所思起来,“陈家这一代,嫡系可有男孩?”
“有一独子,只是五窍唯独少了个灵窍。”少灵窍者,一辈子只能做个凡人。
“旁系呢?”
纳兰长睫微颤,“有一表亲,五窍俱全,极有慧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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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罗刹(十)
“表亲?”
“是陈家姑爷之子,如今已成年了。”
清灵子转身,微微打开的灵扇遮住脸颊一侧,“陈家竟已没落至此?”
纳兰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陈家祖上与我们纳兰交情不浅,为父想将《太渊通元录》还给陈家,我儿觉得如何?”
《太渊通元录》是千年前两家联姻时,陈家当做嫁妆赠于天道宗的法录,如今陈家子孙没落,偌大一个家族竟只有旁系表亲身具灵窍,清灵子心生不忍,故有此想法。
“父亲心善,只怕陈家承受不起。”纳兰蹙眉,面色冷然。
陈家如今已是普通人家,富贵尚且没有,如何能护得住陈家重宝《太渊通元录》。
清灵子也知道自己这个想法不现实,他蹙紧眉头,“我儿觉得,当如何是好?”
“陈家既已如此,不如送一场荣华富贵?”也算全了祖上交情。
清灵子颔首道,“不错,此事就交由玉蝉去办。”
两人说话间,一道剑信远远破空而来,坠落在窗前绿萝边上。那剑信通体银白,剑身萦绕着噼里啪啦的冰蓝色闪电,颇有电闪雷鸣之感。
纳兰抬眸望去,“是戒律堂的剑信?”
清灵子将手伸出窗外,那剑信便化作点点荧光落在他指尖,“你碧空子师叔有要事相邀。”他若有所思,“我儿可愿随我一起去?”
纳兰当下便要拒绝,“师尊,徒儿在现世还有事——”
“每回你都以此为借口,可见是讨厌极他了。”清灵子叹了口气,“你碧空子师叔为人虽严厉了些,待你却有十分真心。”
纳兰不说话了。
清灵子又道,“你渡劫在即,有几样法器必不可少,你碧空子师叔今日邀了斐家几位大修论道,你且随我去,莫要使性子。”
纳兰一向听他的话,抿了抿嘴道,“是,徒儿听师尊的。”
瞧瞧,一不高兴称呼就又换了。
清灵子心中无奈摇头,他这儿子也不知随了谁的性子,性情寡言冷淡,什么都藏在心里,他这当父亲的,也不知如何是好。
云海变幻,金光坠落。
两人化作星芒,远远向流天木坠去。紫藤花影映绿萝,满山梨花纷落,云崖上流雾卷起,破出几条青石路。
纳兰拂袖落在崖上,冷风袭来,将他流云般的长袖卷起。天上云卷云舒,苍茫的暮色似亘古不变,柔和的霞光落在他身上,美得像一幅水墨画。
“流天木?”纳兰落地一看,见四周梨花如雪纷落,雾海萦绕,不由一愣。
戒律堂与云天殿遥遥相望,中间只隔了数座浮山铁索桥,却远远没有流天木来得近。
清灵子看着他,含笑道,“论道是该到流天木。”
流天木上有飞瀑无数,殿塔入云。纳兰跟在清灵子身后,一路穿花拂叶,向崖顶云亭走去。
万道霞光之下,桃林之中,碧湖潋滟,烟水悠悠。衣摆所经之处,烟霞无不卷起,百花无不相迎。
云亭四周寒气逼人,恍如仙境。
亭中立着一张青玉案,案上备着几壶清酒,两盏明灯。
酒香四溢,令人沉醉。
烛光摇曳,将息未息。
卷云状的白雾中,隐约可见几抹寒冰般绰约的身影。盘膝而坐的大修们穿着逶迤落地的冷色道服,云袖微挽,拇指轻轻摁着腰间的剑。那道服极为繁琐,玄衣箭袖,朱色披挂,极是冷冽。
纳兰立在亭外,长睫微颤之下,看见一点落在竹席上柔软服帖的衣角。这衣角上绣着艳丽的蔷薇纹路,一看便知绣工精妙,价格不菲。
能在道服上如此铺张浪费的,偌大仙门里,也只有斐家做得出来了。
“诸位道友,别来无恙。”
清灵子握着灵扇,素色衣摆轻轻拖地,向着亭中青玉案走去。青苔石阶旁落满绿植,他的长袖一点一点拂过,带出几抹烟色。
亭中大修们纷纷颔首,“善。”
这张青玉案着实过长,两侧落坐的修士们摁着剑跪坐于案前,神色同这满天寒雾一般冷淡。
碧空子独坐在主位上,乌发束冠,瞳色清浅。他披着件鸦羽色羽衣,羽织付纹,如琉璃雅色。
清灵子坐在他一侧,两人衣摆交叠,似远处重重山影。
“师兄。”他向碧空子微微点头。
案几下,碧空子握住清灵子的手,“师弟的手,为何如此冰凉?”
清灵子微不可见的蹙眉,“流天木寒气过盛,与我体内灵力冲撞所致。”他修的是火系道法。
碧空子握紧了他的手,声音低下来,“现在可好些了?”他将自己的灵力输送过去。
清灵子不理他。
纳兰跪坐在一旁,云袖轻抬,给大修们行礼,“见诸位大修。”半点不提碧空子。
“这位便是千流君?”一道柔柔软软的声音自南侧传来。
纳兰微微一怔,抬眸看去。
只见云海翻腾,霞色聚拢。
梨树下,一青衣长袖的女子琵琶半抱,跪坐在朱窗旁。这女仙乌发极长,铺在膝边,姿容秀美,未施粉黛,便有巫山神女之美。
仙子眉眼舒展淡淡的柔色,长袖遮面轻笑起来,“予在紫府时时常听弟子心慕之语,道纳兰家的千流君不仅修为深厚,还有仙人之姿,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
……
斐戎说要拜谢昭为师,是认真的,他以前的师傅因为心太软,在一次清剿水族时被自己救下来的水妖一刀捅没命了。斐戎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这样失去了自己的半个爹。
他每天按时给谢昭发短信请安,早中晚,甚至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放过。
这一天傍晚,两人又解决了一个单子。
斐戎拿着厚厚的信封,像做贼一样藏在衣服里,“师傅,你说我们今晚吃什么好?”
谢昭倚着墙看手机,“都可以。”他对食物并不挑剔。
“去紫云阁怎么样?上次那家饭店被纳兰禾月买下来了,还说见我一次叉我一次。”斐戎说到这里,冷哼了一声,“明明是她怠于修行被千流师叔祖罚去玉清瓶修炼,居然怪到我头上来。”
第43章 罗刹(十一)
谢昭握着手机的手一顿,“玉清瓶?”
斐戎,“玉清瓶本是玄修用来凝练神魂的法器,后来落到了清灵子掌教的手里。”他羡慕道,“这清灵子掌教特别宠他儿子纳兰千流,要什么给什么。”
莫怪那纳兰千流年纪轻轻修为深厚,原来是一宗掌教之子。谢昭将手机放进口袋,转身,“走吧。”
斐戎追上去,“师傅去哪儿?”
两人走出锦绣园,在路边打了辆车。傍晚的锦霞铺在云端,似有点点金光洒在天际线上。
街道上人头攒动,十字路口堵车堵得厉害,趁着等红灯的功夫,谢昭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我知道了……妈,别说了,我都这么大个人了,不要总是给表姐添麻烦。”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谢昭蹙紧眉头,“我会去的,妈你就放心吧。”
斐戎在一旁竖着耳朵。
谢昭挂断电话,看了他一眼,“这几天我有事,不用来找我。”
斐戎忙开口,“师傅您忙您的,我一个人也可以。”他拍了拍囊鼓鼓的口袋,“有这个,您放心。”
谢昭手指在屏幕上摩挲,“那哭丧棒非必要时候,不要让其他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