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珍笑容和蔼,吩咐女仆将蛋糕盛进碟中,又泡上解腻的红茶,给冯文浩的则是一杯温牛奶。
相比蛋糕,沈学儒和李珍确实喜爱中式老牌糕点。沈婕、卢璐、贺子桓、沈澈和冯文浩则分别是芒果慕斯、长崎蜂蜜蛋糕、日式轻乳酪、巧克力千层,水果奶油蛋糕,连程于飞和刚子在偏厅也有份。
俗话说幸福的味道甜如蜜,糖分促使身体分泌胺多酚,让人神经放松,心情愉悦,厅中气氛缓和不少。
除冯文浩外就数沈澈吃的最满足,不觉眯起的眼睛格外可爱,贺子桓看着他移不开眼,待他咽下口中巧克力千层,叉一块自己碟中尚未动过的日式轻乳酪喂到对方嘴边。
沈澈一滞,其余五双眼睛齐刷刷射到自己身上,如被火炽。他脸颊浮起红晕,飞快将轻乳酪吃进嘴里,垂眸不敢直视家人。
冯文浩觉得两人亲密的模样有趣,卢璐有些愣怔,沈婕黑着脸暗自咬牙,反正她的人设本就不待见贺子桓。李珍淡笑不语,沈学儒则蹙眉轻声跺了下拐杖。
贺子桓看一眼老爷子,将自己的碟子放到沈澈面前,含笑道:“你自己吃吧。”转而空出左手轻拢住他的腰。
沈学儒一瞪眼,又一跺拐杖,这次声音变大不少。贺子桓却不再退让,恍若不觉,笑容标准与老爷子对视。
沈澈怕爷爷生气,忙抚上贺子桓的手看向他,想让男人放开,反被贺子桓覆住手背安抚摩挲。
贺子桓清楚沈学儒不信他们是恋人,虽然他在长辈面前与沈澈过于亲密,有失分寸,还“不知悔改”,但只有如此才能坐实两人关系,表明自己的决心。
果不其然,沈学儒沉着脸,眼中却没有怒火,反而隐隐透出认同。
恰好此时罗叔捧着一个厚重的青花锦盒返回,沈学儒轻咳一声,示意他打开向贺子桓展示。
贺子桓细看后一挑眉,“元青花缠枝牡丹纹瓷瓶。”
“正是。”沈学儒沉声道:“无功不受禄,白石山翁的《鱼虾图》过于贵重,老朽愿用这个瓷瓶与贺先生交换。”
元青花瓷存世稀少,如此完好的瓷瓶,价值比画作更甚。老爷子真是丝毫不给他可乘之机,贺子桓笑道:“我本是略表心意,若是交换,岂不成夺您所爱。”
哼!一幅画就想收买他,想的美!沈学儒一抬下巴,“如若不然,就请贺先生将画带回去吧。”
贺子桓与沈澈对视一眼,对方微微点头,贺子桓勾起嘴角,颔首应下,“如此,晚辈便多谢老爷子赠瓶,我定好好珍藏。”
转眼将“交换”说成“赠予”,倒是颇有分礼尚往来、亲家和睦的意思。沈学儒摸了摸胡子,品一口茶,不愧是在S市无往不利之人,贺子桓果真心思细密、手段一流。
只是这样的人对小澈能有几分真心,若他无情,小澈恐怕会伤的很深。
贺子桓内涵丰富、洞察人心、进退有度,不论与冯文浩还是沈学儒都能话匣子不断,加上卢璐、李珍有意炒热气氛,厅中真有几分年节家常的热络和睦。
沈澈僵硬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不觉靠着身旁的男人,甜点也一口接一口送进嘴里,不仅将自己的巧克力千层和贺子桓的日式轻乳酪吃光,见几人顾着说话,又默默盛一块黑森林蛋糕进碟中。
李珍看的真切,眼中笑意愈浓。
沈澈一直是早熟懂事的,幼年丧父,即使有叔叔沈天辉和姐姐沈婕顶着,沈家的重担还是压到他身上。他言行规矩,努力做到最好,不教人挑出一丝错处,连喜欢的东西都不多吃,喜不外露、言不于表。
少年被梦魇折磨,靠着自己的意志走出,即使再痛苦也努力装作无事,不叫家人担心,不叫外人看轻。
可在贺子桓身边,沈澈不觉卸下冷清淡漠的外壳,被宠的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入口即化的香甜让沈澈满足的勾出浅笑,可刚吃两口,碟子蓦地被身旁之人拿走,他瞳孔放大看向男人,委屈的棕眸差点让贺子桓反口。
男人故意板起脸道:“吃两口便好,否则晚饭该吃不下了。”
沈澈眨眨眼,点头放下左手,贺子桓从他手中拿过叉子,抽出西装外兜中的方巾给人擦嘴。沈澈屏住呼吸,睫毛扇的似蝴蝶翅膀飞舞。
明知沈澈不该再吃,还是纵着人尝一尝新口味才收走。卢璐觉得自己被强塞一嘴狗粮,咽口口水,这两人真的是在演戏吗?且不提贺子桓,小澈的演技未免进步太快了吧?
贺子桓擦完后黑眸一闪,笑的狡黠,如上次一般将方巾放进沈澈手中。
沈澈一愣,想起那块还在自己床头的方巾,脸颊肉眼可见的涨红。知道男人在打趣自己,羞恼的瞪他一眼,一把将方巾塞回对方手中。
这人模样实在可爱,贺子桓轻笑出声,眸中柔情几近溢出,几口将沈澈吃剩的黑森林解决,毫不介意用同一块方巾擦了擦嘴角。
沈学儒蹙眉看着两人打情骂俏,心里莫名不是滋味,咳一声引来视线后问:“会下象棋吗?”
“晚辈不才,略通皮毛。”
沈学儒一撑拐杖起身,“那就有劳贺先生陪老朽下一局。”
“当然好,这是晚辈的荣幸。”
沈学儒给随之起身的沈澈一个冷眼,“你陪浩浩去院子里玩吧,他早晨便说想钓鱼。”
冯文浩眼睛一亮,跑到沈澈身边牵住他的手,“舅舅,陪我钓鱼!”
沈澈抿唇看向贺子桓,眸中担忧。贺子桓冲他微微颔首,笑容安抚,不忘嘱咐道:“穿厚点,别着凉。”
沈澈只能相信男人,颔首应下,“知道了,祖父。”
李珍道:“那等开饭再叫你们。”这是留贺子桓在家吃晚饭。
“嗯。”沈学儒默许,带着贺子桓沿途穿梭至棋室坐下。女仆奉上清香淡雅的铁观音,与棋室中的花草香相映衬,落地窗正对主院花园,亭台水榭,风景独好。
贺子桓摆好棋子,一改方才话痨性质,静静与老爷子对弈。直到沈学儒瞟一眼他右臂石膏,先沉声开口,“贺先生保护小澈免于受伤,老朽感激。”
贺子桓摇头道:“是我处理不周,没有保护好他才让人有可乘之机。还请老爷子见谅,日后我定更加小心。”
沈学儒放子的手一滞,随即不露分毫,看向窗外笑靥温柔陪着冯文浩钓鱼的沈澈,“贺先生知道小澈过去十年是怎么过的吗?”
贺子桓想起“live.for.yourself”纹身下的那个疤痕,如鲠在喉,沉默不语。
沈学儒双眸一凛,周身气压蓦地变低,冷声道:“老朽明白贺先生并不知情,不是罪魁祸首。但小澈如今好不容易摆脱阴霾,我决不允许他再一次受到伤害。”
贺子桓暗眸与沈学儒对峙,毫不退缩。他蓦地转头看向窗外,沈澈恰好担忧的朝棋房张望,目光相交,贺子桓绽开一个浅笑,将视线移回,一字一句郑重真挚,“我也许不清楚沈澈以前承受了多少痛苦,但我认识的沈澈坚强、认真、努力、聪明,外表冷清淡漠,实际一心为家族着想。分明经历许多,感情上却单纯青涩。”
“让我移不开眼,控制不了的想靠近他、照顾他、看他笑。”
“我只愿他活的开心,活的张扬,为自己而活。”
沈学儒听罢心头一动,直直看进男子双眼,想要从中找到假意,然而黑眸坦荡纯粹没有一丝杂质。
沈学儒长出口气,对于两人的关系信了八分,也算认同贺子桓。他第一次冲男子露出浅笑,目光放柔,“还望贺先生记得今日与老朽所说之话。”
贺子桓笑容无比灿烂,毫不心虚道:“自不敢忘。”
棋室氛围直线上升,贺子桓对上沈澈视线时,放低左手在窗边比了个“OK”。
沈澈心头一松,知晓祖父不再疑心,而且多半已接受贺子桓。他长出一口气,蓦地又绷紧身体,这关是暂时过了,可他与贺子桓是演戏,以后该如何是好……
沈澈嘴里打翻五味瓶一般,一时走神,直到被冯文浩高声唤回,方挥散杂绪专心陪侄子玩闹。
沈婕怕人多嘴杂容易穿帮,让沈天辉和冯毅言借口应酬没回沈府。
晚饭依旧只有几人,但十分丰盛,席间气氛融洽。沈学儒竟已能与贺子桓有说有笑,甚至格外投缘。
贺子桓一边谈笑风生,一边顾着沈澈,分明他才是客人,但夹菜、挑刺、剥虾忙的不亦乐乎。沈澈实在受之有愧,也红着脸给人夹菜剥虾。
两人有来有往,两老看着欣慰,卢璐则觉得自己吃狗粮都吃饱了。沈婕咬牙不语,将筷子捏的死紧,瞪着贺子桓给儿子夹菜,愣是堆起小山,冯文浩朗声叫她才回神。
饭后贺子桓又陪老爷子下了两局棋,眼看到该告辞的时间,男人刚要开口,李珍眸中精光一闪,笑容那叫一个亲切慈爱,“今日天色已晚,不如贺先生留宿府中,免得路途奔波。”老太太神色自若道:“就宿在小澈房里吧。”
沈澈一刹两眼发直,木头似的僵住。连贺子桓都难得愣怔,冲击的眨眨眼。
沈婕如遭雷劈,不可置信的叫出声,“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