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高声大骂,听声音像是个中年汉子。
流徵反应极快,听到脚步声已到眼前,一个侧身闪入了一旁的篱笆院子里,正好借着院子里的一口大缸做掩护。
“实在是奇怪,咱们在外边等了一夜也没听到师父的讯号,又遇到那两个自称名门正派的人,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怎么可能!师父神功盖世,就算是那什么四大家主来了也奈何不了他!”
“等等,我怎么觉得……”
“觉得如何?”
“那两人就像是那个地方的……”
后面的声音渐渐低了,听得不大真切。
流徵躲在大缸后面屏声静气,听得那声音似乎走远了,才叹了口气。虽然她没听见那后半段的话,但不用听她也知道外面那几个人口中的“名门正派”是谁了。
因为此时她一扭头,就正对上也两双瞪大的眼睛。
一个白衣,一个青衣,灰头土脸地蜷着身子缩在大缸里。
翩翩佳公子上官策云,以及……他那个不离身的冷面青衣侍从。
“是……你!”
流徵挑了挑眉,倒是没想到,自己刚说到上官策云,转眼就真的遇见了上官策云。而她也没想到上官策云认人倒是挺有本事,此时自己的穿着打扮完全不同于在金玉赌坊那身破烂,他却只一眼便认出了自己。
“上官公子。”
流徵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然而上官策云却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眼神直接越过,在她身后找了一圈。
当然,什么都没找到。
上官策云有些气急败坏道:“雅……她……她人呢?”
问到这,流徵也忍不住叹气:“不知道。”
“不知道?!”
上官策云在流徵心中本是个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可此时又是狼狈又是气恼的样子却实在落魄得有些好笑。流徵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倒觉得上官策云此时的模样有点像乡下田埂上刚打完气势汹汹的一架之后,落败的小白犬。
南宫雅就是被这个人……
拿去当赌注输给自己,嗯,伤过一次。
再然后,又被自己带着走了这么些日子,满心地以为终于遇到一个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人,结果……又在这灵邪村里被伤了一次。
是不是,自己根本就错了?
大概那样的人,不适合知道残忍的真相。因为,在她的眼睛里,这世上的人都是好人?
不,这……
实在可笑。
流徵沉吟不语。
上官策云却暴躁起来了,见她不答话,满以为她是心虚了,一时气愤起来大声骂道:“你……你简直禽兽不如!你竟然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丢下她一个弱女子!”
这一句话倒是把流徵惊醒了。
比起跟这只傲娇的小白犬废话,她更应该立刻去找南宫雅。
“彼此彼此。”
流徵冷冷丢下四个字,转身出了院子。
灵邪村已经有些乱了。
不知是那火光引来了李老头的手下,还是因为他安排在山里等了一夜没得到讯息的徒弟前来查探发现了不对。灵邪村的村口很快就有一队队拿着各种武器的人冲了进来四处搜检。
流徵走得很慢。
她渐渐感觉到身体有些不听使唤了,尤其是之前用了凌云剑抵挡住李老头一阵发功的右手,仿佛骨肉之中有一股一股冰冷尖锐的寒气到处冲撞,针扎锥刺一般的疼。她越是动作,越感觉到那气息从手臂慢慢窜入身体,再一丝一缕缠绕进她的五脏六腑之内。
之前她便隐隐感觉自己有些不对,可当时急着赶路逃命,便强自按捺住了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可压到此时,终于还是开始慢慢发作了。
流徵靠在一面矮墙之后,重重喘了几口粗气。
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了,仿佛整个人置身于数九寒天之中,每一处都在慢慢变得干涩,僵硬,甚至好像……
快要结冰了。
又有三五个扛着鬼头刀的汉子从墙后急急走过。
这一路走来,流徵一边躲藏一边细细凝听,却一直没听到有什么人提到抓住了什么女子,或者在灵邪村里见到什么人的对话。看来,南宫雅应该是没被抓住的。但她走了这么一大圈,几乎将整个村子都找了一遍,若不是恰巧错过,那么就是南宫雅根本已经跑出了村子。
出了灵邪村之后……
又能去哪儿呢?
仔细想想,她们沿途走来,似乎只有入村之前的那片小树林适合藏匿。也许,南宫雅是躲在那里面去了。
但若是连那里都找不到……
只怕自己也找不动了。
流徵暗暗吸了口气,狠狠捏拳将指尖刺入手掌心,她使力使得重,待松开手之后,手心上几个红红的指甲印,似乎要破皮出血了。
但这么一痛,倒是让她稍稍找回了点神智。
听得外面再无动静,流徵轻身一纵翻过矮墙,矮着身子朝村前的小树林跑了过去。
此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但那小树林植得极密,到处杂草丛生,藤蔓缠绕,似乎平日里少有人来,所以即便阳光甚好,也很难透进来,触目所及仍是一片阴郁潮湿。
流徵费力走了一圈,仍是毫无踪迹。
正在沮丧之时,却发现密林边上的斜坡边上有几个浅浅的脚印。只不过那脚印有些大,并不像南宫雅的。
看来,真是找不到了。
流徵原本就是强撑死扛,到此时终于觉得无望,一泄气之下便颓然坐倒,喘着粗气再也站不起来。
明明……
南宫雅是个大麻烦。
应该……
想着尽快将她打发走才对。
而且……
这次是她自己乱跑,根本就跟自己毫无关系。
——可此时此刻,这些理由已经根本没有办法说再服自己了。
流徵觉得自己简直有些莫名其妙,到了此刻这个地步,她恐怕连自己的性命都顾不上了,却还是觉得有些不甘心。
因为,还没有找到她。
要是找到她了,一定要狠狠……骂她一顿!
竟然在这种危急关头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简直是胡闹!
身后的树丛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流徵一下警醒起来,手已按上了身边的剑。
“叶公子?”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过来,语气之中竟然带着几分焦急。
“是叶公子吗?哎!糟了!南宫姑娘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叶子受伤不轻,不过一直忍着……
无理取闹的雅雅竟然在这关键的时候出幺蛾子真是太不应该了!
但是作为亲妈……我保证雅雅不会比被大姨妈折磨的作者更惨……(信不信随你们……)
被姨妈拉低智商的作者表示,差点发错把没只写了几百字的十五章发上来╮(╯_╰)╭
(话说,你们不给明明被姨妈折磨却还是坚强地更文了的作者点个赞吗!)
☆、015.寒毒
来人竟然是流徵在清水县遇到的隆兴镖局廖总镖头。
不过他说出来的话却让流徵有些措手不及,她强撑着身体站起身来,冷冷道:“她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这趟镖押的道正从这树林之后绕过。”廖总镖头手中抱着一捆麻绳,神色之中还带着几分焦灼,“方才我们路过后边山崖,怎知却看见南宫姑娘急匆匆不知从哪里跑来,也不见她看路,竟一下顺着那斜坡滑下去了!”
“她……怎么样?”
流徵的手不自觉地有些抖,她想着,大概是因那诡异的寒气在体内发作。
“就是不知道啊!我叫人在那边看着,去车上取了绳子打算下去看看,看看还……”说到这里,廖总镖头偷偷看了一眼她的脸色,赶紧转了话头,“方才路过之时正好看见个人闯入林子,远远看着像你,这才过来瞅瞅。”
“带我去。”
流徵有些费力地说出这三个字。
她这副面色苍白行动迟缓的样子实在有些不好,但廖总镖头并未多问,大概是以为她骤然听了南宫雅出事的消息担心着急所致,所以一路上都在安慰劝解,说一些什么“吉人自有天相”、“南宫姑娘福大命大”之类的废话。
可当二人穿过树林绕至后面的山崖时,连流徵也只能希望南宫雅真的“福大命大”了。
说是从斜坡滚下,可这“斜坡”根本就是个刀切似的近乎笔直的崖壁,流徵站在边上一望,竟有些看不见底。崖壁上皆生着横枝刺草,荆棘怪石,若真有人从这掉下去,只怕还未摔死就先被刮死扎死了。
一个镖师模样的汉子守在崖边,廖总镖头一挥手他便退开了。
“这里?”
“对。”廖总镖头点头,在一旁找了半天,挑了一棵还算粗壮的树,将那卷麻绳的一头用力绑了上去,而另一头则放开了丢下山崖。
流徵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接过绳子,使力拽着试了试才道:“我下去。”
“啊?你……你下去?”
流徵已经扯了绳子往后退,退到崖边挑了个比较踏的角度,一手拽着绳子,一手撩起衣袍,笔直往下。
“等……等等!这不妥吧,这……叶公子,还是让我的人先下去探一探。”廖总镖头似乎有些着急,一把就拖住了绳子的另一头,“这实在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