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未凉长出了一口气。
危机结束了，他倒没什么特殊的感觉。日子还是照样过，新的学位还等着他去攻读。好在公司和家离学校都不远，还算忙得过来。
第二天，下了班，魏贞寒照例来接甄未凉。而后，他们一路回到了甄家老宅。
甄未凉已经告诉甄老爷子有客来访，甄老爷子大概已经猜到。因此，甄未凉从魏贞寒的副驾驶座下来时，他的表情很平静。
甄未凉一下车就往父亲的方向跑去：“爸！妈呢？”
甄老爷子往屋里一指：“看着菜流口水呢。小魏，我家这混小子劳你照顾了。”他看向紧跟在甄未凉身后的魏贞寒。
魏贞寒微微弯腰，尊敬道：“甄伯父。”
甄未凉已经跑进屋去看母亲。甄老爷子道：“拙荆情况特殊，还望小魏海涵。”
魏贞寒道：“伯父客气了。”
“好了，别杵门口了，进来吧。”甄老爷子转身，进了屋。
“凉，凉凉！”略显苍老的女声高声叫道。
“对，真聪明，我是凉凉。”甄未凉的声音极其柔和。
“凉凉，”甄夫人可怜巴巴地看着餐桌上的菜式，“还不可以吃吗？”
“可以了。”甄未凉轻柔地道。刘姐连忙走过来，照顾甄夫人吃饭。
甄老爷子和魏贞寒进来时，甄夫人正在咀嚼。看见魏贞寒，她眼睛一亮，伸手指向他：“好看！”
儿子被拐走都没有生气的甄老爷子顿时气着了。他吹胡子瞪眼地快步走过去：“这小子哪里好看了？！”
甄夫人冲他笑：“阿潭最好看！”
甄老爷子顿时消了气，故意逗她：“前几天不还说凉凉最好看吗，变得这么快啊。”
甄夫人眨眼睛：“没说过！”
确实，在她的记忆中，她没有说过。
每天，甄老爷子都要一遍又一遍地指着自己道：“我是阿潭，阿——潭。看这个照片，这个小伙子是不是特别好看？这是凉凉，我们的儿子，凉凉。”
刘姐已经拿着勺子要喂下一口，甄夫人却不肯了：“不要你，要阿潭喂。”
“今天家里有客人，我喂不合适。”甄老爷子微微屈膝，含笑带着无限温柔与她平视。
甄夫人看看魏贞寒，不情不愿地乖乖点头。
甄未凉和魏贞寒已经落座。甄未凉目光柔和地看着他的父母，轻轻道：“你看，他们多好。”
他来的时候，甄夫人就已经生病，但甄老爷子对她的感情似乎从未改变。她的病情不断地恶化，一开始是健忘和迷路，后来思维逐渐迟钝，渐渐地生活不能自理，甄老爷子看她的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刘姐是甄家请的长期护工。虽然有人建议将甄夫人送去养老院，但甄老爷子不能接受妻子离开自己超过一天。尽管请了护工，但他只要在家，都尽可能地亲力亲为。从每天陪妻子说话，到喂她吃饭，再到帮失禁的妻子换衣服、穿尿不湿，熟能生巧。
但，甄未凉始终记得，甄夫人问出“你是谁啊”的那一天，甄老爷子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个小时。他出来后立刻洗了个澡，把全身的烟味收拾干净，才笑着去找甄夫人，一遍一遍温柔地重复：“记住，我是阿潭。”
“阿……潭？”
“嗯，阿潭。傻站在那里的是我们的儿子，凉凉。”
“凉凉真好看！”
“嘿，那可不是。我和你的儿子，能不好看吗？”
“那，”甄夫人眨眼，“炎炎是谁？”
甄老爷子和甄未凉同时神情一僵。
“炎炎啊，”甄老爷子用微微颤抖的手调出一张照片，“炎炎是我们的女儿，凉凉的姐姐。她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了，所以没空来看你。”
甄夫人失落道：“哦，我想炎炎了。”
甄老爷子只是看着她，目光温柔，仿佛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填充在目光当中。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一开始想叫姐姐暖暖的，然后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坑了我不少钱的暖暖已经卸载了，但暖女儿麻麻还是爱你的……
☆、他是眼中人（八）
一顿饭吃得还算平静。本来甄老爷子就认识魏贞寒，这顿饭就算认下这个另类的“儿媳”（或者女婿？）了。
魏贞寒向来靠谱，极受长辈喜爱。早在确认关系前，他就和家人出柜了。尽管家人一度无法接受，但在他耐心的引导下，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选择了接受——他不可能让心爱的人承受来自自己家人的压力。
虽然甄未凉得知此事后，笑着问他：“看样子，你是蓄谋已久？”
魏贞寒面无表情，甄未凉却知道他已经快烧起来了：“为了少些麻烦。”
甄未凉猛地往前，双手覆住魏贞寒的脸。魏贞寒虽然身手了得，却压根没想起来躲避恋人的突然袭击，于是甄未凉扑了个正着。
感觉到手下的温度又上了一个台阶，甄未凉大笑出声。
魏贞寒无奈地看着恋人笑得弓腰抱住了肚子，默默上前抚了抚他的脊背。甄未凉只觉得一股电流顺着脊背流淌进心脏，瞬间弹跳起来，面红耳赤。
“儿子啊，还有小魏，”甄老爷子在楼下叫他们，“下来吃夜宵。”
甄未凉应了一声，扭头掩盖自己的脸，拽住魏贞寒的衣角就往楼下走。
甄老爷子见天色晚了，就留两个年轻人在屋里住下。甄家不缺客房，而甄未凉的房间更是时刻保持整洁，以便他偶尔回来住。
虽然叫人收拾客房前，甄老爷子对甄未凉挤眉弄眼了半天：需不需要借口客房不方便住人啊？
甄未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脸颊爆红，赶紧使眼色：别瞎折腾！
甄老爷子一脸遗憾。所以他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自家儿子到底是“嫁”还是“娶”呢？
甄未凉莫名其妙一阵恶寒，赶紧打发刘姐去收拾客房。不过毕竟还需要一点时间，二人就先进了甄未凉的卧室聊天——甄未凉本想留下陪父母聊天，结果被甄老爷子一脸嫌弃地赶走了：“少打扰我们二人世界，去去去！”
“我爸妈以前总是工作到很晚，就习惯了吃夜宵。虽然现在老了，但医生说我爸各方面情况稳定，就少食多餐，可以适当吃点，夜宵因此一直没停。就算不饿，也随便吃点吧，都是好消化的东西。别和我爸客气。”下楼途中，甄未凉顺口叮嘱魏贞寒。
前几年，甄未凉帮甄老爷子分担了不少工作，让他轻松了不少。但后来自己创业、同时读书，自己都有些忙不过来，甄老爷子就放任儿子去折腾了。如今他一边照顾妻子，一边忙于工作，却依然精神瞿烁。
他得守好这座即将传给儿子的硕大产业。
甄未凉已经和他商量好，等拿到这个学位，他就回去接班，让父亲好好陪母亲。现在的甄老爷子依然习惯晚睡，但在家时，只要甄夫人还醒着，他就绝对不会让工作干扰到二人。等甄夫人睡去，他才会独自来到书房或客厅忙碌。
无法继续深造、学到更多的东西，对甄未凉来说是个遗憾。但他无法再让父亲继续忙碌下去。
这是他过得最累的，也是最充实、最圆满的世界。
到了楼下，果然只有甄老爷子一个人。甄夫人已经去睡了。甄老爷子面色略带疲惫，正在看笔记本电脑上的报告。
甄未凉过去瞥了两眼，道：“这事应该可以试试，问题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去协调。”
“是啊，”甄老爷子应道，“要是你有空，我就不用这么发愁了。”
“不太好办，”甄未凉叹了口气，“我最近几天正好有事，要和导师去参加一个峰会。其他的人呢，一个靠谱的都没有？”
甄老爷子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甄未凉想了想：“我手下倒是有个人，你见过的，跟在我身边戴个黑框眼镜叫田叙的那个。但他毕竟对公司不了解。明天我让他去你那一趟，你试用一下？不过我得说好，如果你觉得能用，我那俩公司就没人盯着了，你得帮我看着。”
甄老爷子欣然道：“行啊，只要你说的这人真的能用。看样子，你招揽了不少人才？”
“我自己都忙不过来，总得给管理层添几个靠谱的人嘛。”甄未凉耸耸肩，接过魏贞寒递给他的一碗粥。
“挺好，你现在这批人里，日后能带到总公司的能有多少？”
甄未凉想了想：“我那俩公司都是研究型的，规模又不大，我自己还算管得过来，就没招太多。你要觉得有必要，我下次校招的时候看看有没有好苗子。”
“那你就跟总公司人事部的人一起过去吧，顺便帮总公司物色一下，你的眼光我信得过。”
“好嘞。”
父子俩谈公事，魏贞寒便在一旁平静地喝着粥，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甄未凉。甄未凉似有所察，回头冲他一笑。
魏贞寒面无表情，脸却已经快把手中的粥蒸沸了。甄未凉怎么看他怎么可爱，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甄老爷子自然知道儿子在开小差，只觉好笑，却也不去管。这个儿子从小到大都是一样的懂事，怎么看怎么像他那个从小跟着他们吃苦受罪的姐姐。妻子一度觉得儿子是炎炎的转世，从外貌到性格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炎炎刚享了几年福就出了意外，妻子一直觉得是自己的错，愧疚不已。九死一生生下儿子，她几乎把儿子拿命那么疼，生怕他也遭了厄运。好在儿子没有被宠坏，和他姐姐一样优秀懂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