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风火火不到半日便采了一大筐蔓荆花回来,季珂面上欣喜,身上的衣衫却早已残破不堪,四肢背脊血痕无数,看着就疼。
因为无事,晏凉倚在榻上看闲书,无意间抬眼瞧见浑身是伤的季珂穿过院落,心头一颤,左思右想都不能明白季珂缘何做到这种地步,当他走神郁闷之时,正主已经换好衣衫站在他面前,一脸无所谓的欢喜。
“浑身的伤,还傻站着笑什么,”即使知道对方有主角光环护体,即使对对方的好意心存疑虑,晏凉看到季珂这副傻气的模样,还是有些心疼:“过来,把衣服脱了,我给你看看伤。”
“都是些小伤,无大碍的。”季珂边无所谓道,边松了束带褪去上衣,密密麻麻的血痕触目惊心,怎么看都不是小伤。
晏凉倒抽一口冷气,摇摇头:“你这又是……何必。”
狭长的眸子亮了亮:“前辈是在心疼我?”
晏凉苦笑:“可不是么,看着就很疼。”
如此说着,晏凉起身到柜子里寻治伤的药:“如果这药不管用,再让阿昱给你看看罢。”
“有前辈这句话,受这些伤也值了。”季珂自己都没察觉,他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露出小虎牙。
“……说什么傻话。”晏凉边小心翼翼的将药涂在皮开肉绽的伤口上,边纳闷,他的男主人设怎么崩到这种地步,说话傻里傻气的。
季珂但笑不语,似感觉不出伤口的疼,眼角眉梢都是情不自禁的欢喜,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得意后又不动声色的敛了去,晏凉则专心致志放药,完全没察觉。
上完药,季珂茶都顾不上喝一口,又风风火火的到厨房料理蔓荆花,开饭后,度昱撇嘴:“感情这三菜一汤花花草草,都是凉哥哥吃的。”
余下的人,只苦哈哈的喝白粥配咸菜,江昭正襟危坐毫无怨言,一碗粥下肚,还用手比划说白粥好喝。
“凉哥哥,这凉拌蔓荆花辣不辣?”
“刚好。”
“能不能让我尝尝?”
晏凉微微一笑:“不行。”
度昱不乐意了:“以前在吃的上,凉哥哥从不拒绝我的。”
一旁的江昭比划道:这是我师兄对晏前辈的一片心意,度公子就不要为难前辈了。
“如果我有你师兄那本事儿,天天去给凉哥哥摘蔓荆花绝无怨言。”
江昭微微一笑:我信度公子。
晏凉看不懂手语,不知他们在瞎扯的啥,只在一旁从容的吃着他的蔓荆花宴。
度昱微微仰头:“你信我有何用,我要凉哥哥信我。”
江昭比划:望度公子看开些,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况……
江昭的手顿了顿,神色闪烁脸颊微红。
桃花眼潋潋的望向晏凉,音调旖旎:“对啊,天涯何处无芳草,但我就认定凉哥哥了。”
晏凉苦笑:“多谢抬举。”
季珂终于开口道:“度公子,我们阿昭他……”
他最关键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江昭狠狠的踩了一脚,季珂笑得小虎牙都出来了:“好,我不说。”
晏凉一口汤险险吞下去,暗笑,原来江姑娘瞧上度昱了。
诶等等……那季珂怎么办?
度昱歪了歪脑袋,毫不羞涩的把话补全:“所以江姑娘喜欢我?”
江昭双手捧着碗,一张脸红得似能滴出血来。
“可惜了,我不喜欢姑娘,抱歉,”度昱坦荡荡道,心安理得得很:“我只希望早日将江姑娘的失语症治好,让凉哥哥更喜欢我一点。”
“阿昱,你这话……”晏凉不知该说什么,现在他说什么都不合适。
度昱这话绝情,却也是让人家姑娘别瞎抱希望的善意,江昭既不哭也不恼,甚至好脾气的笑笑,比手语道:没关系。
倒是度昱愣了愣,也没再多话,规规矩矩的将他碗里的粥喝干净。
……
这日雪未停过,晚饭后,铺天盖地的白,把夜晚映得如白昼一般敞亮。
晏凉无事,裹着狐裘在屋里碾磨花草制作染料,季珂打了一盆热水进屋:“前辈,睡前泡脚能活血御寒。”
晏凉怔了怔,受宠若惊,旋即心头一暖,莞尔:“多谢。”
自小到大,都没人对他如此上心过,可因为对方是季珂,晏凉连感动都是有所保留的。
季珂将盆子稳稳当当的放在晏凉面前,热水里添了红花冬草,都是暖身之物:“魂魄不全之症,前辈是否有线索?”
晏凉眉头微蹙摇头:“我也是阿昱说了才晓得,以前只当体质不好,也没往心里去。”
季珂点头:“嗯,晚辈来想办法。”
晏凉笑了:“这有什么好想办法的,天地茫茫,也不知前因后果,一缕魂魄如何寻。”
季珂不语,自有想法。
“况且这些年我都这么过了,也没太大影响,季公子别放在心上。”他从不认为,魂魄补全了就能轻松多少,活着本来就不易。
狭长的眸子似有火光跳动:“我也是因为无法报答前辈的恩情,自我满足罢了,前辈也别放在心上。”
他这般说,晏凉是没办法拒绝了,心道他拗不过男主,对方说不定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说说而已。
他现在对季珂的人设已经有些混乱……
“我还是那句话,无需你报答什么,都是我乐意,顺手罢了。”
“我明白。”
晏凉本来就生得极白,一双腿泡在水里宛若细白瓷雕的,季珂余光扫过,又匆匆移开了,喉头不自觉的滑了滑。
“季公子,有件事我一直想问,关于江姑娘……”
晏凉的声音把季珂拉了回来:“阿昭他怎么了?”
“先前有听说过,季公子与江姑娘自小有婚约……”晏凉小心翼翼试探道,这不是听说,是他原本就是这么设定的,如今江昭突然看上度昱,且季珂对这事似乎很支持,让他很混乱……
季珂怔了怔,坦荡荡的笑了:“前辈从哪听来的消息?”
睡凤眸眨了眨,一脸懵:“茶余饭后的闲话,许是误会了……”
狭眸俏皮的微微眯起,似笑非笑的凝视着晏凉:“前辈,我这个小师妹,是男儿身。”
晏凉面上的神情渐渐消失,一片空白,愣愣的看着对方:“……嗯?”
季珂的笑容逐渐扩大:“师尊再如何疼我,也不能将他的独子许配给我。”
呵呵,好得很,居然是女装大佬。
回想起各种细节,以及江昭的身段,晏凉渐渐回过味儿来,先前说季珂温冉人设崩,可如今看来算是很还原了,毕竟性别没变。
他嘴角抽了抽,勉强挤出一个尴尬的笑:“这……那季公子对江公子……”
“我一直视阿昭为亲人,他有打扮成姑娘的癖好,在无厌山行不通,与我出来却从不顾忌,甚至不让我在陌生人面前叫他师弟,虽然任性些,却也绝非大逆不道之事,我也就随他去了。”
“……”晏凉无言以对,他的女二就这么没了……没了……啊?
“前辈先前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四目相对,火花噼啪作响,兴许是这放了红花冬草的热水起了药效,晏凉的身子热烘烘的:“我……”
“凉哥哥!凉哥哥!”啪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向里踢开了,度昱涨红着脸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外。
屋中诡异的氛围瞬间烟消云散,晏凉看度昱模样不寻常,担心问:“怎么了?”
度昱不管不顾晏凉的脚还泡在水盆子里,就冲过来把他抱住,强大的冲击让两人滚倒在榻上,一边的季珂蹙眉,轻轻巧巧的拽着度昱衣领将他拎下床。
“凉哥哥,江姑娘他……他有……”
晏凉料到他要说什么,坐起身子憋着笑:“你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
“不是,我给他诊脉……不小心看到……”
晏凉几乎憋不住笑,声音发颤道:“阿昱,注意言辞。”
“这……这江昭哪里是什么姑娘啊。”度昱气绝。
季珂游刃有余的笑:“度公子不喜欢姑娘,那不正好?”
“……季珂你厉害,联合师弟欺负我。”
“度公子误会了。”
“凉哥哥!”
“怎的了?”
“怎么办?!”
晏凉悠然一笑:“既来之则安之,别怕。”
第17章 除夕
年岁将尽,今年寂城的雪格外大,纷纷扬扬的飘了近半个月。
从死林上游冲刷而下的尸体冻在结冰的河里,怨念无法灵化,晏凉倒是闲了半月余,只忙惨了季珂,日日到鬼川无望崖摘蔓荆花,身上新伤旧伤就没痊愈过。
晏凉明白他家男主执拗的性子,劝过几次便作罢了,感激动容的同时有些胆战心惊。
转眼就到了除夕,度昱早就风风火火的张罗起来,置办各色年货,门上也像模像样的糊了年画春联。
看他来劲上心的模样,晏凉也感受到了年节的喜气。
“凉哥哥有所不知,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同这么多人一起过年,自然要置办得喜气些。”
在这座死城,活下去已属不易,谁有心思去欢喜热闹,且身处寂城之人,团圆再无从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