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决皱了皱眉,欲掀开扒着他不放的人,就被察觉到意图的沈要就再次压回了床/上。
朱决保证,近十年玩的脐橙都没今晚的次数多。
再睁开眼,朱决便看到了熟悉的卡通灯。米奇,机器车,蓝色月亮,等等元素拼到一起,就是朱决小时最喜欢,甚至睡前还要开着亮看一会的屋顶灯。
花色枕巾的荞麦枕,姥姥缝的一用力就开线的被子……他还在父母家,此时闹钟未响,晨光乍露,从窗帘间射出一条光带。
凌晨六点,脑子活跃。他坐起身,忽视身体的某些反应,飞速复盘那个世界的经历和情报。
已知沈要就和桃蕊闹僵,沈已入魔,目前对自己情深不寿的样子。情深不寿,为何?因为愧疚?
他在那个世界的十几年看得清清楚楚,重生后的沈要就因愧疚始终对顾不可放下不能,深入险境寻那九转轮回花,如今他又因愧疚对自己献身?
朱决紧绷的唇边泄出一声笑,那他的愧疚可真够高贵的。
他受不起,也不想受,更不想回到那个世界。
结束了就该翻篇,巴巴地扣着回忆不放,做一些感动自己恶心世界的事,只能叫人瞧而不起。
得想个办法断了沈要就的念想。
手机在手中来回翻转,灵光一现,他找到一位再适合不过的拒绝专家。
他给那位专家敲了微信:“老胡,今儿晚六点,烧烤,进包厢。”
这事暂且可放,接下来就是……自己为何能返回书里的世界?
如今系统不在,无人解答,他只好根据自己的记忆瞎猜。
梦境,湖边,桃蕊,鬼节,引魂灯。
原来鬼节有如此效能吗,连异世的灵魂都可被引去?
若真如此,那便很可怕了。万一自己只是趴在桌子上小酣,一个不察就被拉了进去,那要多久才能醒?
肯定会有下一次。朱决叠好被子,收拾整齐,下楼给朱爸朱妈买早餐。
等那时再来确认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等事情吧。
朱决深吸一口晨时空气,迎着朝阳伸个大大的懒腰。
晚六点,慧园烧烤。
这家夏季烧烤冬季烤肉的店在业界相当有名。不仅仅在于他半年一换的主营业务,还有随着主营业务更换的装潢,最重要的是,贵的出奇但物有所值的羊肉串。
二十块一串,孜然酱料洒满,码在黑色瓷盘上,滋滋的碳油在端上时还冒着声响。
“哎,草,瞧着就tm诱人。”胡友朋快手拿起一根,正欲开吃,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先聊还是先吃?”
“当然是先……”朱决咳一声,“开吃啊!”
两个二十七八的男人,菜到了话都没说酒也没喝,二十分钟后,一盘盘的烤串签插满了弃物桶。
胡友朋找服务生开了啤酒,推给朱决一瓶,一边扒毛豆一边对着瓶吹。
他扒毛豆的技术是一绝,溯其原因,落在高中晚自习偷吃时与各路老师的斗智斗勇,导致他吃一口毛豆前,眼睛先要四处瞥一瞥。
“哎草,老朱啊,啥事还能让你单独叫我出来。你这不说,我心里发怵。”
朱决沉稳的喝了半杯,回道:“记得上次我说的失恋,那小孩现在……”朱决酝酿了好几个词,最后简单易懂地说,“找我复合。”
“这不常规操作吗。”胡友朋不以为意,“你哪个前男友不想找你复合?”
“但这位,有点激进。”朱决从胡友朋手里抢来几颗毛豆,说,“无法理性沟通,好像活在一个只有他的世界。最要紧的是我还打不过他,他武力值很高。”
“你都打不过,说明肌肉不错,是你会搞的类型……那和他说自己破产了,手里的钢镚儿都是借的。”
朱决想了想:“他可能,不太重视财物。”
“那还有啥……给他几个任务,让他知难而退呗。”
朱决没忍住翻个白眼:“你这是什么招,现代辉夜姬?”
“no,no,no!”胡友朋神秘一笑,“下几个字母的任务,保证圈外人不会再烦你。”
这馊主意听起来可行。朱决又问道:“举个例子?”
“让他穿着女装,裙子下插着导/尿/管,去人多的地方呆着,什么时候接满一袋了什么时候完成任务。”胡友朋又吹了半瓶酒,“或者带着项圈和遛狗绳,去山里光着身子溜一圈。”他耸肩道,“好几个小零听见这任务直接跑,不过副作用可能是名声受损。”
朱决想起沈要就入魔后疯癫的样子,顿了顿,无奈道:“靠,我觉得他说不定会接受。”
“……那是有点难缠。”胡友朋抓了抓头发,“说自己心有所属无心恋爱?可稍微一打听就知是假的。”
“不,就这个了。”沈要就上哪去打听真假,朱决满意道,“老板,再加十串羊肉!”
近乎一周,朱决不敢午睡不敢打盹儿,每日中午靠咖啡续命。终于在那天一周后的晚上,他又被传送到了沈要就的世界。
鬼节一年一次,他这边一周一次,也就是说……
朱决心情复杂地看着跪在地上,始终不敢抬头看他的沈要就,心下叹气,自己回现世半年,沈要就这边已是二十余年。
“师兄,我错了。”
朱决尚未张口,就听黑衣魔尊低声道:“要就不该强行让师兄接受我。况且师兄中毒原因未明,此刻应是调查下毒贼人之时,更不该在此刻误了时机。”
有一说一,沈要就的认错听起来十分诚恳,但若是深究话语背后的目的,恐怕只是他的为留下他的缓兵之计。朱决扫向四周,不理会沈要就前言,问道:“此处为何处?”
因师兄声音激动抬头的沈要就快速回道:“此处为贺来客栈。我将此地买下,建了池亭,师兄可有气力充盈之感?”
经沈要就提醒,朱决才发现,他作为魂魄之身,竟有源气流淌。虽这源气于过去相比不过杯水比南海,但如今稍有源气,也能叫他心下略安。
而这池亭,与澜水城的碧水红亭近乎一模一样。银月投碧镜,金柳缠红亭。一站一跪的两道身影,在七月的夜中伫立。
沈要就悄悄打量朱决神色,默默起身,在离朱决稍远的地方解释道:“这亭以阴阳木筑成,亭边垂柳皆为秋金柳,池水引自皇城……”
“我不想知道这些,沈要就。”朱决打断黑衣魔尊运营起来的轻松氛围,“我只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放下。”
朱决抓住沈要就一瞬慌乱的目光,毫不兜圈子道:“我不怪你,也不恨你,之前种种,只是天意弄人罢了。如今我都开始了新生活,你呢,什么时候才能放下过去,不再执拗于愧疚与苦痛?”
他的师兄真不愧是一把冷厉的剑。沈要就心下苦笑,但没关系,他可以是天字第一号狗皮膏药。
于是他道:“待查明真相,或许我便不再执着了。”
查明真相?朱决想起桃蕊与沈要就的争执,不由刺道:“你说的真相,就是威胁对你有恩的人吗?”
见沈要就沉默不语,朱决一时火气上头,讽笑道:“若下毒的是杜将军,你也不顾往日情谊乱杀一气?”
朱决看到这熟悉的布置,就知沈要就定是得了杜将军的指点。他看向池中玉盘皎皎:“沈要就,你已有百余年岁,早该分辨是非,思清恩仇。”
绝不是入魔后,被情绪所控。
哪知沈要就上前几步,也同他赏玩起水中月来。
黑衣魔尊低声道:“我知师兄之意,可师兄却不知,如今要就的是非恩仇,都系在师兄一人身上。”
第30章 师兄,请你允许我
朱决不答。
没被这凝滞的气氛影响,沈要就自顾自说道:“师兄应是知晓的。上一世,我将师尊看作至世珍宝。师尊亲我,爱我,尽心教导我。那时我刚从血风血雨中走出,因苟活偷生而自轻自贱,被如此对待,被舍身相救,便被师尊吸引了。一心的感激也变了质。只要为了让师尊开心,我什么都能做……最后因积郁过重,突破时走火入魔,做了许多大逆不道之事。”
发尾泛红的魔尊遥遥望向远方:“掉下炼狱崖后,我数次想过自我了断。我凭什么爱他,又为什么爱他。我为什么活着,又要去做什么。或许,就这么死去才是……”
“徘徊在黑暗深处的人,总想要握住眼前的一缕光。”七月虫鸣,夜云散远,柔和又笃定的月光沉在朱决的眼中。他转过头来,直视冷静下来否定自己的魔尊,“心悦顾不可,你没有错。世界上任意两个人,都可以相爱。入魔也没错,求而不得,寤寐思服,一时想岔罢了。”
夜下,池水徐徐流动。
朱决道:“只是错在控制不住,抑制不能。难道魔修就能胡作非为,不求因果了吗?若真如此,魔修不过是恣意的替罪牌,为自己所犯之错的借口罢了。修魔与修道,皆为修心。莫要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入魔之事上。”
闻言,沈要就轻声道:“……师兄,或许这就是为何我无法放下你。”
朱决转头不答。
沈要就暗暗咬唇,足掌一点,站于池面上。他向池央走去,涟漪在他步下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