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知道,他曾经是红极一时的男演员,他出现在这个时代就像作弊似的带着磨炼过多年的演技。但这个奖,还是显得来之不易,尤其在上一次的失望过后。
黛凡走上台,朝着池应先轻轻鞠躬。
他其实眼睛都些发涩,可要真在台上激动得落泪,又显得太做作。趁着垂下头那瞬间的功夫,黛凡深深吸气,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在众多双眼睛下,池应先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奖杯,朝他递去。
他碰过无数次池应先的手,有意的无意的,但从没哪次像这次这么郑重。
那沉甸甸地奖杯终于被黛凡捧起。
池应先就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替他鼓掌。那双深邃眼眸里的热烈,他一分不落地全接收到了。
“恭喜黛凡!”
黛凡站到了立麦前,他绿色的眼眸被照亮,在直播镜头里通透迷人。他薄薄的嘴唇张开条缝隙:“我……”
他就只说了这一个字,然后便突然恍惚了起来。
过去几十年的光影在眼前一晃而过,这瞬间他百感交集,难以言喻。短暂地语塞后,黛凡笑起着轻轻叹气,故作轻松道:“……我真的很激动,能获得这个奖。我感激很多人,要一一念出来可能要念到颁奖典礼结束啦!”
“我会继续努力拍戏,不会辜负这个新人奖,”或许是话说得多了,他的紧张也被冲淡了许多,“希望下次,我还能站上这个舞台。”
在黛凡的身侧,他看不见的地方,池应先无声地动了动唇:会的。
“怎么没见黛凡啊?”
“好像是说他之前病着没好全,就先回去休息了。”
“哇,拿了奖After party都不赏脸了啊……”
“嗨可能是心理阴影?上回不就是After party出的事么……也有可能是真的病了,谁知道呢。”
“诶,池应先也不在?”
“池应先还在拍戏呢,赶着回剧组了吧?”
“我还想跟他,说两句诶……我入圈之前就蛮崇拜他的。”
……
颁奖典礼后的After party跟往届一样热闹,有人疑惑黛凡和池应先怎么没参与,但很快就被party上别的事情吸引了目光。这样的场合,通常都还有另一层含义,大家各有目的,也没时间关注谁参与了、谁又没参与。
而那两个活在别人嘴里的家伙——
“哇我真的好开心啊——”黛凡沉默了片刻后,第三次感叹道。
他已经开心到说话都词穷,翻来覆去就只有这一句。池应先开着车,嘴角一直扬着:“知道了。”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是去颁奖的呀,”黛凡回过神才道,“我都没有心理准备。”
“准备什么,不用准备。”
他们在略显僻静的街头开着车,打算去郊外兜风。
池应先从来就不喜欢各种Party,尤其是总有些新晋艺人来跟他寒暄,闹得他不得不笑脸相待;而黛凡就更纯粹了——上回被桐友清害得不轻,以后这些场合还是能不去就不去了,况且他还酒量不行。
于是他们俩就各自找了借口开,变成了现在的情况。
奖杯被放进了盒子里,盒子被放在无人的后座上。黛凡的手搭在车窗框上,抚着风,时不时往后座看两眼,又转回头傻笑。池应先时不时眼神就从他身上掠过,看着前边的路好像灯红酒绿人多了起来,他有些担心道:“……你把墨镜戴上吧,要不然关上窗。”
“大晚上戴墨镜多傻呀,”黛凡虽然这么说着,但表情还是乐呵呵的。他乖乖把车窗关上,咧着嘴又说,“我想喝啤酒,你车上有没有啤酒。”
“没有,”池应先稍微往前注意了下,“前面有便利店。”
“不好吧……”
“没事。”
池应先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从旁边摸出墨镜戴着。他将车停在了路边,叮嘱了句“等我”,就打开车门下去了。黛凡透过窗,一路看着他过马路才收回目光。
骤然安静下来,黛凡靠在座椅上,思绪飘摇着回了几个小时前那耀目的灯光下。
他正走着神,窗外忽然有动静吸引了他的视线。
街边某个店铺的后门被人推开,有个略显眼熟的人从里面走出来。黛凡一瞥刚好瞥见那门缝里五光十色的灯,便立马反应过来那是家夜店。黛凡就看着那人带着踉跄地朝着他的车走过来,然后有些茫然地停在了他眼前。
黛凡还以为他看见自己了,片刻后又反应过来,车窗关着,他是能看清楚外面的人,但外面的人并看不到里面。
这熟人,是桐友清。
桐友清好像脸上还带了妆,发型也彻底改了,乍一眼看黛凡都联想不到那个走清纯路线的男艺人。可现在,并未察觉车里有人的桐友清,正对着车窗,整了整自己的头发。
黛凡饶有兴趣地在里面看着,莫名觉得他和桐友清还真是有缘分,这样都能再遇见。
对方穿着件高领带绒的黑色针织衫,衬得他脸色煞白,还有些病弱。
大约此时此刻,桐友清的心情不怎么好。他看着车窗里照映出的自己,神情恍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紧接着他的眼眶便开始发涩,好像快哭出来。
这样趁人不备当看戏似的看他的脆弱,让黛凡心里怪不舒服的。每个人都有不愿意展露的一面,桐友清当然不会想跟他示弱——说起来,桐友清恨他恨得都不共戴天了。
黛凡深深吸气,无奈地敲了敲车窗,示意里面有人。
桐友清吓了一跳,连忙揉了揉眼角,又说:“不好意思……”
黛凡干脆把车窗摇了下来,说:“没事。”
见到黛凡的脸,桐友清刹那间的表情变得很滑稽。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黛凡,更没想到自己刚才的蠢样都被黛凡看在眼里。他咬着下唇,想破口大骂,又一时找不到词。
最后还是黛凡先开了口:“……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大晚上的,不安全。”
“你别在这儿假惺惺的,我用不着你关心!”
他们俩话才说了这么几句,那边池应先已经提着两提啤酒从便利店回来了。他上了驾驶座,垂着头转身往后座放啤酒,压根没注意到车窗外还有个桐友清。
“你们……!”
池应先把墨镜摘下来,往外看去,瞬间变成了嫌弃脸。他皱着眉冲黛凡道:“他怎么在这儿?”
“哦,碰巧遇上的。”黛凡笑眯眯道。
他说完,又看向桐友清:“我们在一起呀,你不也那么觉得么,我爬了池应先的床,之类的。”
桐友清的脸色就更差了。
黛凡忽然又和想起了什么似的,凑近了他几分问道:“我一直想问你,你那么恨我,是不是因为喜欢应先啊。”
桐友清没回答,倒是池应先说话了:“……别恶心我。”
“我错啦,”黛凡说是这么说,但脸上仍挂着笑,“那我们走啦,你早点回家吧,注意安全。哦对,我觉得你还是别想着当艺人了,找个自己喜欢的事儿好好加油吧。”
他说完,也没打算等桐友清回答,池应先十分懂他的踩下了油门,只留给桐友清一脸车尾气。
从后视镜里,他们还能看见桐友清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神情复杂。
池应先说:“……他那套衣服,跟你之前穿得有点像。”
“我怎么没看出来呀。”
“我说是就是,”池应先将墨镜摘了下来,又伸手从后面摸出一罐啤酒递给黛凡,“你刚才跟他说那些干什么。”
“我故意气他呀,”黛凡正准备去接,池应先手微微一顿,还将易拉罐的环给拉开了,“他那样整我,我气他一下不过分吧。”
“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在意。”
“是不怎么在意,”黛凡美滋滋地喝啤酒,靠着座椅吹着夜风,“我只在意你呀。”
也不知这话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是把池应先心跳说快了。
车向着郊区驶去,他们也没有目的地,就是想两个人这么安宁地在一块儿,说些没营养的话。
夜色下,郊外僻静得很,连来往的车辆都不见一辆。这样的气氛下就好像天地间只剩他们两个,池应先十分享受。黛凡心情好得不了,再说完“我只在意你”后,忽然又哼起歌来:“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他一边唱一边撩拨似的看向池应先,对方开着车,只敢匆匆一瞥,不敢一直盯着。
可这样的黛凡又真的撩人,是再久不会腻,再亲密也觉不够。
“这话应该我跟你说,”池应先忽然道,“我喜欢你很多年了。”
“我知道呀,我可得意了!”
车开进了无人的旷野里,池应先一打方向盘,开进了旁边半人高的野草间。他匆忙地踩下刹车,晃得黛凡手里的啤酒都洒到了手上。他动作麻利地关掉车灯,又打开天顶地车窗,再从黛凡手里夺过啤酒,狠狠一口亲上黛凡的嘴。
“哈哈哈……”
座椅被调得后倾,他们一人端着一罐啤酒,一边喝一边闲聊。
天窗外有墨蓝的夜空,还有零散几点星光。
“你是不是特想和我对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