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大约是多虑了,可能是谢绮罗真的看上了楚昭,想要将她带回晋国,而不是其他的关系。宁玉瑶点了点头,便不再继续探究此事。
*
诗曰: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然而到了八月中,烈日仍旧炎炎,烘烤着整片大地。楚昭与宁玉瑶二人一路游山玩水,乐得自在。偶尔为郡县中的小事情所羁绊,不过也算是顺利,能在几日内解决了,不似之前的那种大麻烦。京中的来信不少,光王最初还会假意询问一些事情,等到后来,便销声匿迹了,反而是从兄长的来信中,揣测光王那诡谲的心思。
“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楚昭凝眸望着才读了东宫来信的宁玉瑶,面上流露出几分担忧之色来。
“远离了京城算是明智之举吧?”宁玉瑶勾唇自嘲一笑,“难怪外头闻公主色变,现在想想有几分道理。”说着,就将信笺递到了楚昭的眼前。太子书信大多是寒暄之语,至于途中有关那些个郡守的事情,自有暗卫通报。楚昭也见过几次太子的来信,只不过这回多了些浓重的忧思在其中。
这段时间,京中算是发生了一件大事情。大驸马裴玄文投湖自尽,写下绝命书控诉公主的罪状。裴玄文怎么说都是八姓之一的裴氏一脉,乃镇北侯的同母弟,就算大公主想要压下此事也不行。不过几日,便沸沸扬扬,京中市坊谁都知道,大驸马被公主被逼死了。传到天子的耳中已经是避免不了的事情,天子初以为大公主只是任性妄为,这命人一去调查,竟然发现大公主府中面首无数,而那些个面首竟然也敢驳了大驸马的面子,分不清谁才是主人。至于侵占农田、造庄园府邸、甚至是私底下卖官鬻爵之事,都不可胜计。天子大怒,下决心追杀。长公主之母淑妃萧氏,试图替公主求情,结果被查出此事和她和整个萧家都有关系。最后的结果是,长公主被废为庶人,武功伯萧禹被削爵。
楚昭揉了揉眼睛,在心中暗叹了一声。天家就算给裴玄文讨回了公道,那也挽救不了什么了,怕是一段时间内,都忘却不了心头的痛。萧家被远离,而他们与裴家交恶更是必然之事。楚昭偏着头,不知道怎么安慰宁玉瑶,半晌后挤出来一句:“二公主没被调查么?真是稀奇。”
“你似乎对公主很有怨言。”宁玉瑶一眯眼,眸中绽出一抹危险的光。她走向了楚昭,双手压在了她的肩膀上,继续道,“我们初见时,便听你在白玉楼里编排本公主的不是。怎么,成为驸马如此不甘愿么?”
“冤枉!”楚昭露出了一张无辜脸,她耸了耸肩道,“最终逃婚的人不是我,我原本已经做好了成为‘女驸马’的准备,就连协议都撰写完了。”
宁玉瑶一惊,蹙眉问道:“协议,什么协议?”之前可从没听楚昭提起这种事情。
楚昭应道:“就是成亲后你我之间的相处模式。”
就算成亲了,她楚昭也做好了随时摆脱的准备是么?她从来没有想过将这段关系变为真实。饶是心中早知道这事,再听她说起协议,心中又是一痛。早该在有点端倪的时候,就掐断那份心绪,总好过现在泥足深陷不知如何自救。宁玉瑶的神情冷了下来,她有些恨楚昭,又有些怨自己。
“你怎么了?还在忧心京中的事情么?”楚昭握住了宁玉瑶的手,稍稍一用劲,就将她带入了自己的怀中。身体早已经习惯亲密接触,可是心中却没有深思此事,总被凡尘俗世扰乱心湖。
宁玉瑶冷哼一声,道:“我要说是呢?你会同我回京么?”
楚昭神情不变,已经习惯了宁玉瑶的出尔反尔与反复无常。她放缓了语气,莞尔一笑道:“你不怕回京后立马成亲?”
“那又怎么样?你不是拟好了协议么?”宁玉瑶轻呵了一声,揪住了楚昭的衣襟。她慢慢地贴向了楚昭,可见那人仍旧睁着一双夹杂着几分无辜的澄澈双眼,一肚子的气和幽情都烟消云散。就连上涌的旖旎心思,也像是被一桶冰水淋头浇来,霎时间便熄灭了。咬了咬牙,暗道了一声“可恨”,她蓦然起身,开口道,“我要出去散步,你别跟过来,看见你便心中生烦!”
无辜被骂了一句的楚昭一头雾水,可公主开口了,让她不要跟着,总不能光明正大地在她跟前大摇大摆吧?这样定然会催燃她的无名之火。可要真不管顾,更是不可能的事情。已近黄昏,夜幕降临之时,危机四伏。再者不少的铺子都关门大吉了,哪有什么地方可闲逛?就算知晓李梦阳的人会尾随着,可让宁玉瑶离开自己的视线,楚昭仍旧是不放心。估算着时间,公主已经出了客栈,她便从窗中跃出,不紧不慢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宁玉瑶说得是气话,要是楚昭真不出来,她才是怒火中烧,不可遏制。悄悄地回头瞥见了那人的身影,她佯装不知。在仅剩的几家铺子前东瞧瞧西看看,直到人家老板不耐烦地下了逐客令,她才慢悠悠地继续往前走。
此处是酉阳,乃与晋国的边界之郡,两国签订友好盟约后,便持续通商,这一处算得上热闹,然而也仅限于白日。不知道出于什么传说,酉阳的夜市远不如临近的郡县,能在夜中开门的除了客栈酒楼,便只剩下风月场所。以宁玉瑶的公主之尊,自然没怎么去过那些地方,此时,瞧着背后尾随的楚昭,她忽然间心念一动,步子一拐,转身就朝着红灯高悬、笙歌不断的风月所走去。门口拉客的男男女女,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迎面便是一股子腻人的脂粉气。宁玉瑶用袖子捂着鼻,直到瞧见楚昭渐渐逼近了,才傲然地开口道:“请你们院里最好的姑娘来陪本公子。”
楚昭与宁玉瑶有段距离,再加上楼中传出的靡靡之音,她没听清楚宁玉瑶的话。可是眼见着她快步走入了风月场所中,一张脸顿时变得铁青。甩了甩袖子,快步走向前,伸手揪住了脸上满含谄媚笑容的衣襟,怒声喝道:“刚才那位公子在那间厢房?带我过去!”
第46章 风尘误
风月场所自是不乏闹事的人,被楚昭拽住衣襟的人面色惨白, 而在他之后, 不少的小厮围了上来, 睁着一双怒眼瞪着楚昭。
在这等场合闹起来面上不太好看, 楚昭的怒气逐渐消散了,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一把甩开龟公, 往他的怀中扔了一锭银,沉声道:“带路。”原本一脸怒容的见了银子立马眉开眼笑, 点头哈腰, 犹为势利。“公子爷,您请!”见钱眼开的人哪里会管来得到底是真公子还是假少爷。
“咱们楼里最受欢迎的当属盼儿莫属, 来这里的人大多是看着她的面子来的,就连郡守的公子都为了她神魂颠倒呢!公子,您看要不要请出盼儿姑娘作陪?”小厮一边在前方引路, 一边殷勤地介绍道。至于宁玉瑶去了哪间屋子,他闭口不提。
“刚才那位公子请了谁?”楚昭可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 冷冷地扫了小厮一眼, 又继续道,“她是在下的义弟, 请带路。”
这气势汹汹的模样,不是仇人就是来捉奸的吧?小厮手心捏了一把汗,偷偷地觑了眼楚昭那不怒自威的神情,心中一颤, 苦笑一声道:“爷,咱们楼里也有自己的规矩,您要找人,这、这不太妥当吧?”
“不妥当?”楚昭讥诮一笑,扬了扬手中的银票,问道,“这样妥当么?”
一双贼兮兮的眼睛跟随着银票转动,那垂涎的模样,似是下一刻就要流出哈喇子。小厮哈着腰,低声道:“那您可别说是咱们楼里的人引您过去的。”
真把人当傻子欺不成?楚昭心中暗笑,不耐道:“带路!”木楼梯在脚底下吱呀吱呀响动,二楼的长廊一眼望不到尽头。楚昭瞧见了几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推门进了一间厢房中,正打算前去一探究竟,忽地听到了一道低语。“就是那儿!”小厮搓了搓手,弓着腰抬着头,一双眼睛一瞬不移地凝视着楚昭。
楚昭不耐地甩了几枚碎银子到他的怀中,一拂袖子,便大步地朝着那间厢房走去。琵琶丝竹与软语调笑声飘出了廊道,时不时夹在着情动时的叮咛和谑语。风月场中藏污纳垢,在京中与那些个豪少前往的乃是颇为雅致之处,哪里会像此地这般?昭阳公主久在深宫中,就算话本上见了这等风月事,可到底与亲眼所见不同的吧?她怎么动了念头来此处?楚昭心中思忖着,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厢房前。手压在了红木门上,听着里头的动静,迟迟不曾推门入。
“你们叫什么名字?楼里最受欢迎的是谁?”
“莺莺、燕燕、清清、如如。”
“是盼儿姐姐,但是她今日身子不适,不见客。”
“也罢,那就你们来陪本公子尽兴吧。”
……
楚昭听了一阵,压下去的怒意又重新浮了上来。
宁玉瑶早就瞧见了门外的身影,像是故意做给楚昭看的,学着那风流公子的模样在众多姑娘间周旋。心中默数着,等到数到“八”这个数时,听见了砰地一声响,房门被人极为粗暴无礼地撞开。宁玉瑶安坐不动,倒是倒酒的姑娘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将酒水泼到了宁玉瑶的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