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秋衡被她激怒,本来并未打算伤害秦炽,现在却加重了力道:“我和他的事,不用你说!”
李伏天握紧了双手,“你——”
顾衣人看够了这场闹剧,方才罢休:“你们要是吵完了,我们便动身去散心宗吧,不然可就来不及了。”
她深知,沉默不言的人才最狠毒,并非是天生狠毒,而是他们的聪慧。
若是这些人还有点脑子,就该知道绝不能惹恼赵秋衡。
她第一眼见他,便看出此人与赵氏骨风相悖,做事隐忍,却极具目的性。而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他如此耀眼夺目,竟会让旁人时常忘记他的存在。
每个人都应该相信,一个人从灰头土脸变得明媚并不伟大。而一个人本身惊心眩目,却能不动声色的隐蔽锋芒,才是超越伟大!试想这样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她懒得想赵秋衡变成这样的原因,便将他归为这类人。
可谁都一样,不停地定义谁是某类人,却从不深究背后的原因。
李伏天示意张买诚将她松开,走到赵秋衡面前,一只手握住了剑尖。
张买诚道:“你——”
李伏天怒声道:“都别动!”
她眼中是先前的绝望又被颠覆,“秋衡,你若是现在杀了夫人,便是背信弃义,你要知道,你自小得到的全是小九拼了命也不曾得到的东西,你忍心就这么毁了吗?”
顾衣人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便没阻止,否则以她的剑术,和赵秋衡一战是不成问题的,但李伏天却太能抓人短处。
她几乎是直击赵秋衡的痛处!
她确实比谁都了解李兰漱和赵秋衡,知道他们‘畸形’的感情,知道他们的惺惺相惜,知道彼此的爱和憎。
她若是想,确实散心宗早晚都是她的囊中之物!
赵秋衡的剑顿住了,再也不能够用力。
沈蜚英沉重的叹了口气,对他道:“把剑收了,我们去找李九息吧。”
赵秋衡出奇的听他的话,将剑收回了。秦炽不禁往后退了好几步,震惊不已。她本以为李家待他亲如子嗣,定能赢他许多真心,可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待他们,反而是将真心给了她最不希望承受那份真心的人。
秦炽暗暗的道:兰漱啊兰漱……
不多时,薛政胥带着人回来了,李淮誉跟在后面。
感觉到气氛不对,崔政胥道:“衣人?”
顾衣人一向不喜欢他笑眯眯的样子,以前也总和兄长说他坏话,可是没有一次成功将他从德高无量的雅绥山赶走,她很失望,对这个人愈发的讨厌起来。
崔政胥再道:“通道找到了,不过看痕迹,应该走了有一日了,想必我们去庙中也是扑空的。”
李淮誉深思熟虑后道:“我猜,兰漱回散心宗了。”
跟在后面的弟子道:“那老宗主怎么办?”
李淮誉很纠结,又不想在崔政胥面前失了面子,可更加不想在兰漱未死之前暴露散心宗真正的实力,便压低声音道:“放心,有三位家臣在,应该可以扛几天,我们便动身吧。”
崔政胥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顾南烧出来交代他的也只是收服这个不知死活的中立派,让他们做出一些事来告知世人雅绥山的尊贵地位,而不是替他们救人。
秦炽愣愣的走到李淮誉身后,在御剑时,李淮誉发觉她的异常,便道:“怎么了?”
秦炽摇了摇头,道:“没事,走吧。”
赵秋衡单独御剑,落在后面。
沈蜚英见状,也落在后面,和他平齐。
赵秋衡不说话。
沈蜚英却忍不住了:“当时你为何要听我们的……假意不敌赖尝,诱他出手,暴露剑法?”
赵秋衡不愿和他解释。
沈蜚英声音分量重了些,警告道:“回去后必定是一场争斗,你若再那样,我绝不放过你。”
赵秋衡惦着剑,很不满意:“你不放过我?你凭什么不放过我?”
沈蜚英沉默了好一会儿,道:“宗主没有带你回来之前,都是我和他在宗里兴风作浪,我们一起长大的,赵秋衡,你不要以为他只待你好,他待我也不差,他心里从来都是有我的。”
赵秋衡摇头,干脆坐在剑上。
沈蜚英看到他的这把剑,自然而然的联想到兰漱的那把剑,都是碧血丹青铸成,一把称作‘藏息’,一把称作‘留痕’。
他不明白:“你跟我们一点都不一样,你呢身份高贵,血统高贵,资质上佳,而我们却真是淤泥了,唯恐将你染了。秋衡,你们真的不适合!若非是两家这点恩怨,你们连认识的机会都没有,你敢说你若一直是赵氏的‘仙子鸣琴’,还会看他一眼吗?”
戾风愈疾,赵秋衡抬头,眼色深沉:“会!”
他实在有些激动了。沈蜚英有点高兴,大笑道:“同样的话他也说过是吗,所以啊,我多了解他,伏天师姐多了解他,唯你不知深浅!”
☆、鸠拂其羽5
李究在学堂整顿书籍,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连头也不回,手中翻阅一本杂文,道:“来了?”
那人道:“是,来了几日了,别的地方都设了阵,让人看住了,就差祖父一人。”
李究将轮椅转过来,道:“小九待我果真是极好的。”
兰漱笑道:“那是自然,我永远不会忘记祖父的大恩大德。”
李究顿了顿,手中的书被夺了去,他面色不改,道:“若是想要,我自会给你,何必要这样抢夺呢?”
他发现了眼前之人的目光,阴柔的残忍,如同一把冰刃,随时都有可能将自己砍碎。
他道:“你在等他们回来吗?”
兰漱点头,道:“自然,若是人不到齐,我还怎么大施拳脚?”
李究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倒真是后悔叫你练雪恨的破怖剑法了。”
兰漱没说话,只是想到小时候。
赵秋衡来了不久,他在游园时发现崔政胥向赵秋衡索要星晷,他本想出头,可是不懂剑术,没有修为,无异于送死。
几日后,他去了藏书阁,黑暗中有个声音跟他说:“想练剑吗,想保护他吗?”
他迫不及待的点头。
那个声音说:“你一直往里走,会有一样东西救你,只要你勤加修炼,定能敌过任何人。”
他听信了,确实往里面走了。
这么多年,他唯一得到的两次快乐,全是别人施舍来,以备日后不时之需的。
本来他可以不用死,但他学会了雪恨一脉的破怖剑法,必死无疑。坯荒不容叛徒,定会杀死他,向雅绥山证明清白,雅绥山更不必说。
他成功的无路可走。
兰漱很是好奇,道:“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
李究伸手将那本书拿回去,依旧笑得很温柔,道:“小九啊,就是因为你是你,若你是别人,便不必如此。”
他抬头看着门口,道:“灵献来了?”
兰漱也跟着回头,果然看见沈灵献也推着轮椅进来,他很想笑,好心的走过去推他,低声问道:“沈公子,为什么呢?”
沈灵献沉默了一会儿,道:“为你不懂的责任和大义。”
兰漱大笑道:“好,好一个为我不懂得大义!本来我还想认你做后爹的,可现在看来是我心太好了,放心吧,到了阎王爷哪儿,我一定好好告你一状。”
沈灵献挑眉:“告我什么?”
兰漱道:“告你和我娘私通!”
李究眼神不变。
兰漱突然意识到他再次算漏了:“原来祖父也是很早便知道了吗,哎呀,真的是只有我一个人把此事当做秘密呢。”
李究淡淡的道:“小辈的事我从不过问。”
兰漱俯身与沈灵献平视,道:“我唤你一声爹,你告诉我星晷怎么用?”
沈灵献摇头:“我倒是没有兴趣帮别人养儿子。”
兰漱苦恼的道:“啊,那你都帮人家养老婆了,养个儿子不过分吧,这都算做慈善了。”
沈灵献突然很认真的道:“小九,你忘了我上次跟你说的吗,你既然是这个位子,便无可厚非要负起责任。难道你还想让宗里有‘禁勤奋、禁助人’的规矩吗,难道师兄弟们赢获美名你不开心吗?”
兰漱觉得这个逻辑很是神奇:“得美名的又不是我,我高兴什么,我有病啊?”
沈灵献:“……”
兰漱觉得没希望了,便朝内室喊道:“四当家的,您自己来吧,我可是没法子了,他不告诉我用法,我还怎么救人啊?”
赖尝沉着脸出来,看向沈灵献,虽一只手断了,却不减妇人的狠辣:“沈灵献公子,许久未见。”
沈灵献颔首道:“我也没想到下一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
赖尝感叹道:“当年你我算是半个知己,不知你可否帮我一回,告诉我星晷怎么用,到时候我一定重谢。”
沈灵献拒绝:“四当家的重谢沈某人受不起,便算了。”
赖尝脸色阴沉:“不知好歹!”
兰漱劝道:“消消气,大不了揍一顿,或者等我娘来了,我把她揍一顿,你总该告诉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