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也是理所当然的,五公主跟这位二哥并不亲近,甚至没什么好印象。
如果只考虑自己和白英的立场,五公主是恨不得把这二哥挫骨扬灰才能解气——要不是他早早过世了,五公主都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这么偷偷执行了。
当然现在事实证明,所谓的“英年早逝”也不过就是个掩人耳目的障眼法罢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五公主不得不考虑他们父母那边的想法。
自从白术被送回来之后,五公主就得知了他们父母这些年游历天下的原因。
他们——尤其是他们父亲——一直认定白蔹并没有死,
她们的父亲一直对白蔹心怀愧疚,但也顾忌着白英与白蔹的恩怨,倒是没敢摆在明面上告诉自己两位正当权的女儿。
但事实上,这些年他们一直四处游历,就是为了去找白蔹。
至于找到了又能如何?
那就不在她们父亲的考虑范围内了,也可能是他下意识不愿去想。
——也难怪他当政时期,朝野内外都颇有微词言他优柔寡断了。
五公主在心下这么感慨,却也不能将这大逆不道的想法摆上明面上。甚至不能就二哥死而复生这一事单独做出决断。
她们的父亲是重情之人,这重情对普通人来说可能是好事,但有时候太过度就是件麻烦事了。
五公主迟疑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将此事风声压下,只当做不知主使,命人去琼枝试压,暗中顺藤摸瓜,先把对方的情况摸清再说。
至于琼枝国主如何战战兢兢,那便不再五公主考虑范围之内了。
谁叫京墨出事地点在琼枝国境之内了,迁怒就是这么没道理,何况琼枝国也不是全然没有责任——
若不是那什么秦相非要孙女回去,皇姐也不会有机会跟着过去浪了。
如果皇姐没去琼枝,就不会撞上白蔹,京墨姐当然也就不会跟着去了。
如果京墨姐不去,自然也没有后面受伤之类的麻烦事了。
似乎那个秦家才是罪魁祸首?!
五公主这么一想,更生气了,正好闲着没什么大事要操劳,干脆调转火头,针对起了琼枝秦家。
琼枝国主对此倒是喜闻乐见,秦家数朝为官,势力不小,有时候连他这个顶头上司都不放在眼里,早就让琼枝国主感到不满了。
然而琼枝这一代国主又没有什么出色的能为,对于秦家恨得牙痒痒却没办法,只能对他们各种嚣张行径睁只眼闭只眼。
眼下百部愿意出手整治秦家,琼枝国主恨不得大宴三天以表庆祝。
当然如果能顺便忘记自己这个小小国主就好了。
于是在这段时间里,琼枝国主一直处于痛并快乐着的悲伤状态中。
……
京墨醒来的那天是个难得的晴天。
阳光从半开的窗户缝中透进来,洒落一地的光辉,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久睡初醒的大脑不甚清晰,感知也要迟钝几分,京墨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床上。
而她的身边躺着的是白英。
直到伸手摸上白英的脸之前,京墨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白英双眼闭着,似乎是睡着了,眼下一片青黑,即便沉眠中也拧着眉,掩不去疲态与忧愁。
她的一只手搂在京墨的腰上,并未用力,只是虚虚搭着,像是担心怀里的人突然离开,另一只手则垫在她的颈后,好让她睡得舒服一点。
京墨难得的大脑许久都是一片混沌。
此刻身在何处?她还活着吗?为什么阿英会在这里?她会生气吗?自己该怎么解释呢?白蔹又怎么样了?他死了吗?
——八成是没有的。
如果白蔹真的这么容易就死,那么她如今也不用再想着如何再杀他一回了。
大片纷乱的思绪闪过京墨的脑海,直到她的手无意识地触到白英的脸颊,然后又被旁边伸来的一只手一把抓住。
白英睁开了眼,静默地盯着京墨看,手上在不自觉地时候便使了七八分的力,像是要确认眼前的人是否真实存在似的。
京墨有些吃痛,微微拧起眉,却也不言不语,任由白英握着。
直到白英注意到京墨的神情,惊醒过来,连忙放开了手,但随即她又伸手握住了京墨的手腕。
这一回没有再用力,只是虚虚握着,用自己体温去暖她的手。
京墨的体温很凉,即便被子因为多了一个人而变得暖融融的,却也很难让她身上整个也跟着暖起来。
“抱歉。”白英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也不知道熬了多久,“有不舒服吗?”
一边说着,白英一边摩挲了一下京墨的手腕,在冰凉的皮肤上带起一阵热度。
很快京墨连耳根也升起了热度,脸上也总算有了些血色。
“没有。稍微有点没力气。应该没什么大碍。”京墨摇了摇有些迟钝的脑袋,花了点时间才意识到眼下的情况,“这是……在师父这儿?”
“嗯。”白英应了一声,便掀开一半的被子,准备下床,“我去找他。”
京墨想也没想便伸手抓住了她。
白英困惑地回过头去:“怎么了?”
京墨也有些呆愣,像是没有预料到自己这本能的身体反应,她沉默片刻,才微微撇开头,找出了一个理由。
“不用了。”京墨轻声道,“我没事。”
但此刻京墨怔愣的表情却不像是完全没事的样子。
“怎么了?”白英坐回床上,扶住京墨的肩,去看她的眼睛,再次询问道,“害怕?”
白英能感觉到手上的身躯正在微微发着抖。
京墨沉默半晌,才扯住白英的衣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她轻声道:“我怕你走了就不见了。”
她回想起无数个午夜梦回,都是关于白蔹与白英,都是白英一遍遍被白蔹杀死的场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那样的梦境太过冗长,又太过真实,常常她醒来之后都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白英真的还活着吗?她真的改变了那既定的悲剧结局吗?如今存在于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吗?
原本因为秘密吐露被压回去的恐慌在见到白蔹时,又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京墨开始明白,那些恐惧始终存在,她或许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这样的梦魇。
除非白英切切实实地出现在她面前,用实在的温度触碰着她。
“好。”白英便停下来,抱住了京墨,“我不走。”
门外,杜先生正端着药碗进来,在门口看到两人相拥的场景,他轻叹一声,又端着药碗静悄悄地转回去了。
……
百里霜在确认京墨平安无事之后便已经先回去了,他被京墨的事刺激得不轻,领了调查的任务便整日带着人往外跑。
后面跟着自己跑回来的商陆拖着秦艽,也自告奋勇地表示要加入调查的队伍。
五公主对秦艽的事已经早有耳闻,只是眼下她也没心思去计较,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干脆将她们派回了琼枝国调查。
于是山上除了隐世的师父杜先生外,便只有白英陪着京墨岁月静好隔绝尘世地养伤。
原本京墨还有奇怪五公主这回竟然这么轻易地放了人,但简单了解了那天的事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白英也受了伤中了毒。
幸而当时白英来去匆忙,并未与那一屋子的毒接触太久,后遗症倒不是很严重。
至于京墨,毒倒是解了,却仍是对底子产生了不好的影响。
她本来就体弱,这两年静养才稍微改善,谁知又突然中了毒,就如同用了一剂猛药,身子根本吃不消。
能捡回一条烂命真是上天垂怜了。
这是杜先生在京墨醒来对她说的话,表情和语气都十二分的怒其不争。
京墨只能陪着笑,连连说自己的不是。
但若要说到让她认错,让她保证下次不再犯,她便只笑着不接话了。
杜先生念叨了几次之后便气哼哼地转身离开,说了无数次再也不管她了,然而转头到晚上还是亲自熬了药给她和白英送过去。
不过杜先生也不是全无办法,既然在京墨那里说不通,老人家便考虑起了曲折路线,没事总往白英跟前凑凑,说起京墨的身体状况便往严重的程度说。
都是些要是晚了一步、要是运气不好就会怎样怎样之类的话。
白英寡言,对于杜先生的话也只有嗯啊两声的应答,但看她越发沉郁的眼神,杜先生便明白她是听进去了。
哼哼,小丫头片子,我治不了你,还没有别人能治你吗。
杜先生自觉将叫京墨学会爱惜自己这一重大任务交付了出去,再加上两个病人的身体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心情慢慢好了起来,走路都带着风,完全将自个徒弟可能面临的悲惨境况忘到了脑后。
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就算一个生气又能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呢。
杜先生这么想着,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就算是让京墨吃了亏,那也正好让她记住这个教训,省得以后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于是在杜先生彻底放开后,某个他出去采药的下午,白英与京墨之间积压已久的谈话终于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