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房间里没了声音。松月真继续学习盲文,松母走出病房,面带恼色。
江快雪拦在她面前。
一见江快雪,松母下意识地就想开骂,可想到昨天人家也陪了六十万,难听的话又说不出口,只能摆出一副冷脸,压低了声音:“你来干什么?!我们月真不想见到你!”
江快雪带她来到走廊尽头:“你们不是要请护工吗?我可以来,让我照顾松月真吧,就当是给他赔罪。”
“我不要工资。”
跟松母谈妥,江快雪正打算离开,就看见昨天见过的年轻人出了电梯,怀里抱着一捧花。他昨天的视线可说不上善意,看来跟原主有些旧怨,江快雪不了解前情,也不擅长应付,便躲进隔壁病房。
松母见了他,很是热情地叫了一声:“千晓,你来啦。”
原来他就是原主的情敌方千晓?
松母已经拉着人进了病房,江快雪走出去,听见病房里传来松母热情的招呼声,倒开水声,还有方千晓的寒暄:“月真哥,你今天好点没有?”
松月真的声音勉强有了点精神:“好多了。”
“今天检查结果怎么样?”
“医生说,脑子里有血块,压迫了视觉神经,血块不散,月真的视力就没办法回复。”松母啐了一声:“那杀千刀的江快雪!真是个害人精!”
“这样啊……”方千晓的声音有些晦暗不明:“对了,月真哥,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事……”
“昨天我已经说得很清楚,要我去给赵志明做嫁衣,不可能。”
“……月真哥,这就是你考虑了一天的结果吗?”
松月真沉默不语。
方千晓叹了口气:“好吧。那如果你改主意了,打我电话。”
他站起来,走到门口,又回头说了一句:“月真哥,我知道你很骄傲,跟赵志明有旧怨,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形势比人强,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
江快雪退到隔壁病房里,看着方千晓的身影从病房门口离开。
第二天,江快雪来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松月真的病房里有三四个人,都是西装革履的,看来是松月真以前的同事。
“月真,你这……你虽然病了,但又不是不能好,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一定有治愈的希望的。”
“是啊松部长,您干嘛非得辞职呢?”
松月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过几天想去省医院看看,如果省医院看不好,可能会到省外甚至国外去。我天南海北的跑,工作怎么做呢?”
同事见劝解无用,也没办法,只能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留下鲜花果篮就离开了。他们走的时候江快雪还听见了:“松部长离了职,咱们那项目可怎么办?”
“嗨,要我说还是老总太小气,有松月真这么一尊大神镇着,哪怕只是每天远程指导一下,一个月几万的工资也值了。老总真是想不开啊。”
“得了吧,我倒是挺能理解老总的。每个月花几万养一个病人,那多亏啊!我这几万块钱都可以用来招好几个员工了!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呢!”
松月真这是要辞职?江快雪正在思索,松母已经出来,看见他,招招手,带他进了病房。
“月真,人我已经给你找来了,这是江遥,你就叫他小江吧,人挺勤快,也够老实,我会常来看看,帮你盯着点。你放心吧。”
江遥是以前养父母给他取的名字,江快雪用了十九年,更习惯这个名字。
江快雪没说话,拿出手机,打了两个字,病房里响起机械的电子音:【你好。】
松月真一愣,眉头微微蹙起:“你不会说话?”
江快雪:【我会打字。】
松月真的眉头皱起来了,看得出他不满意,随时都会赶人。
松月真没有当场就定下是否要江快雪,还要考察他。松母让江快雪赶紧收拾东西,扶着松月真出院了,这医院多住一天就得多交一天的钱呢。
三人打车来到了松月真在本市的住处,他一个人租了间房子,房间挺整齐,就是几天没人住,落了些灰尘。
江快雪手脚麻利,做事又快又好,一看就是在家里经常做家务的。虽然不太明白这么一个锦衣玉食的小少爷怎么会有这么利落的手脚,但松母也没深究,她不是本地人,今晚得回老家,火车票都买好了。
松月真留她:“再住几天吧。”
“不了不了,我那铺子的生意可不能落下。”
松月真知道她爱钱如命,只得算了。
傍晚江快雪回了一趟家,收拾了衣物和毛巾,打算今天晚上就搬到松月真那里照顾。这工作包吃包住,只是松母没给他钱,他借了江风的三万块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江快雪有些烦恼,看来还是得再找份工作才行。
江风听他说已经找到了工作,有点意外,问他找的什么工作。江快雪不好意思说自己的工作没工资,厚着脸皮说了句:“打打零工。”
江风含笑看着他:“不容易啊,我这弟弟还真是变了。不过我可说好了,你得做好吃苦的准备,外头不比家里,别吃不了苦回家里来找我哭鼻子。”
江快雪有些赧然:“不会的。对了,哥,我答应了要帮松月真想办法复明,有什么眼科名医,还请你帮我多留意。”
“行了,知道了,我是你哥,跟我说什么请不请的。”这弟弟看来是受了这次事情的刺激,人整个变了一个,跟他的感情都生疏了,这让江风有些不开心。
当晚,江快雪就搬到了松月真家里。
然而,松月真的第一个要求就给他出了难题,他说:“我要洗澡。”
江快雪把洗发水、沐浴露、浴巾都准备好,跟松月真交代清楚,最想下面一层是睡裤,中间是内裤,上面是睡衣,洗发水摆在左手边,沐浴露放在右手边,浴巾挂在左边第一个钩子上。
很快浴室里就传来刷刷的水声。江快雪有点担心,松月真毕竟失明没几天,对家里的环境还不适应,能不能顺利地一个人洗澡?
【松先生,我就在门口,您有什么事就叫我一声。】江快雪守在门口,结果没一会儿,浴室里就传来跌倒声和哗啦的声响。
江快雪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以表达自己的惊慌和关切:【松先生,您没事吧?!】
没有声音,只有松月真吃痛的□□。
【我可以进去吗?】江快雪敲了敲门。
【不回答我就进去了。】机械的棒读电子音落下,等了两秒钟,江快雪进了浴室。
第3章 帮他复明(三)
松月真还倒在地上,他摔倒时拉到了毛巾架,地上一片狼藉。花洒还开着,刷刷地升起一片水雾。
江快雪拿起浴巾,盖住松月真,为他保留一点颜面。松月真抓住浴巾,将自己裹起来,扶着江快雪的手站起来,轻声说:“谢谢。”
江快雪把毛巾架放在一边,问松月真:【松先生,您还要继续洗澡吗?】
“不了。”松月真轻声吐了口气,情绪十分低落。他裹着浴巾,伸手摸索到一边搁着的干净睡衣,对江快雪说:“小江,你先出去吧。”
【好的,您今晚想吃什么?我去做。】
“我今晚不吃饭,你想吃什么,自己做就好。”
松月真一个人穿好了衣服,从浴室里出来,摸索着往卧室走。江快雪跟在一边,不时帮他调整一下方向。为了让他尽快适应黑暗的环境,江快雪没有伸手扶他。
松月真到了卧室就关上了门。虽然表面上平静克制,但是失明之后连简单的洗澡都做不好,这对高傲的他而言打击不小。
江快雪煮了饭,炒了两个菜。以前他养父母家就是开鱼馆的,他才三四岁,就蹲在后厨天天杀鱼,看养父烧菜,大了更是亲自上灶,所以手艺很不错。
端起饭菜,他走到松月真的门口,拿出手机大声哔哔:【松先生,我做了两人份的饭,您要不要吃一点?】
【不吃饭就会饿。】
【饭要趁热吃。】
【这是我老大说过的话。】
【跟您分享一下。】
【多么简单质朴又意蕴深刻的道理啊!】
【出来吃饭吧!】
江快雪以前在养父母家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还常常受欺负冷眼,他也就自暴自弃,放任自流,跟几个小混混玩到了一起,也遇到了对他影响很大的朋友莫飞。可惜莫飞后来在一次斗殴中脾脏破裂,过世了。
他一直把莫飞的话当做人生的座右铭,现在更是拿来开导松月真,希望他能走出困境。
只是这棒读的电子声非但不能表达出他的崇敬之情,听起来还有点可笑。
也不知道松月真是被他逼逼烦了,还是真的被打动了,门的那边终于传来声音:“……进来吧。”
江快雪走进去,把饭放在床头柜上,抓着松月真的手,让他摸到碗筷,自己把饭碗端起来。
室内的光线有些昏暗,松月真的手腕那里似乎青了一块。江快雪打开灯,仔细看了一眼,那里还真的摔青了。
【吃完了,把碗放在床头柜上就好,我等会儿会来收走。】江快雪留下一句话,出了门,跑到楼下超市买了一瓶红花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