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归雪双手捧着惊鸿剑,抽出小半截剑身,然后递到沈楼寒掌心下,轻声问:“你试看这把剑可还喜欢吗?”
惊鸿剑的剑身如冰雕雪砌,其间蔓延出丝丝缕缕的寒霜剑气,使得整把剑都随主人的呼吸微微明灭。
陆归雪想,他上辈子好像没送过沈楼寒什么东西,沈楼寒在琼山一直用着演武堂批量生产的剑,现在惊鸿剑他也暂时用不上,不如给沈楼寒带着。
送贵重稀有礼物什么的,游戏攻略不都这么写吗?
但他万万没想到,沈楼寒的手刚被惊鸿剑触碰到,竟是猛地抬起头瞳孔微微放大,不仅没有和陆归雪设想的那样感兴趣,反而像是应激反应一样抬手将惊鸿剑推了出去!
就好像他面前不是一把世间罕有的仙剑,而是一条阴狠致命的毒蛇。
惊鸿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空灵的脆响。
陆归雪愣住了。
沈楼寒死死地盯着惊鸿剑。
如果说他刚刚还为陆归雪少见的温柔动摇了一下,那么在碰到这把剑的时候,曾经支配了他漫长人生的噩梦就又回来了。
当初就是这把惊鸿剑刺透了沈楼寒的肩膀,将他推入魔狱。
沈楼寒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他脑海中有个冰冷阴郁的声音炸开:“你怎么敢再相信眼前这个人?你明明已经知道,陆归雪收你为徒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要你的命。”
沈楼寒仿佛被那声音带着,沉入了无尽的冰冷深海。
他无法控制地在心中默念着那个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陆归雪,陆归雪,陆归雪。
为什么你都已经落到如此地步,却还是不肯放过我?
如今的世人嘲笑你、毁谤你、将你视为笑话,你却还是要为了世上众生将我困在身边,等到有朝一日将我这个流着魔族血脉的威胁镇入魔狱。
沈楼寒感觉有一道火灼烧着胸口,让他的眼神愈发暗沉。
他闭上眼,然后又立刻睁开。
转瞬之间,他所有情绪都尽数被压了下去。
沈楼寒蹲下身,动作虔诚地捡起刚才被他推落的惊鸿剑,双手捧剑,对着陆归雪半跪下来。
他抬起头,眼眸漆黑而湿润,声音也微微发颤,仿佛藏着无限的懊悔。他说:“师尊,徒儿刚才一时太紧张,还请师尊原谅我。徒儿非常,非常的喜欢……这把剑。”
陆归雪眨了眨眼睛,有点没回过神来。
他这次刷好感度,应该……算是成功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
谢谢何简亦浇灌的营养液
第七章 惊鸿
当天晚上沈楼寒回到自己的小院里休息,却根本睡不着。
因为他枕边放着一个大杀器。
——那把惊鸿剑。
沈楼寒看着身边的惊鸿剑,这把无数人追逐的仙剑,他恐怕连看了晚上都要做噩梦,更别提跟惊鸿睡在一张床上了。
但是又不能把它扔了,还得装出一幅珍惜喜爱的模样,真是够了。
夜色渐深,沈楼寒最终没抵住这具年少身体的倦意,还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沈楼寒不出所料地在不同的噩梦里徘徊,一会儿是自己在魔狱中被万魔噬咬,一会儿又是陆归雪病体支离的模样。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沈楼寒眼眶下都青了一圈。
再这么下去,还没等他报复陆归雪,自己就先要疯了。
沈楼寒决定把惊鸿剑还回去,解救自己的同时,还能顺便给陆归雪留个好印象。
反正都要做戏,不如做得更逼真一些。
沈楼寒在做了一晚上的噩梦后,总算是想明白了。
昨天的什么温情柔软都是假的,原因不过是这一世的陆归雪失去修为,没有办法在武力上压制自己,于是就开始打感情牌,最终的目的还是没有区别。
行啊,不就是要演师徒情深吗?
我陪你演,演到尽兴,这辈子看谁能骗到谁。
沈楼寒咬紧牙关,眼神渐渐冷了下来。他拿起枕边的惊鸿剑,推开房门朝隔壁陆归雪的居所走去。
路过前院莲池的时候,胖锦鲤从水里探出半个脑袋,显然昨天被投喂得相当满意,晃了两下大尾巴算是跟沈楼寒打招呼。
沈楼寒走过前院,穿过一段回廊,正准备去叩书房的门,却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
这么一大早,是谁来了?
沈楼寒停下了准备扣门的手,收住了呼吸,认真听里面的动静。
“师兄今天怎么过来了?”陆归雪才刚睡醒,这时候声音有些惫懒,听上去就多了一分黏糊糊的感觉。
过于亲昵了,沈楼寒不由在心里严格评价道。
坐在陆归雪对面的是谢折风,他就算是坐在那里闲聊,身子也挺拔如松,没有丝毫懈怠,与懒洋洋的陆归雪形成了鲜明对比。
谢折风说:“原本之前就要来看看,只是师父不让,怕打扰你休养。”
“我身体倒是好多了,这大半年有师父和师姐帮忙养着,哪会有什么事儿。”陆归雪抬手倒了杯茶,推到谢折风面前。
谢折风是个标准的事业型剑修,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修炼求道,追求剑道上的极致。具体表现为,别人吃喝玩的时候他在修剑,别人谈恋爱的时候他在修剑,别人勾心斗角搞阴谋的时候他还在修剑。
这么努力也就算了,偏偏他还是个罕见的先天剑体,极品中的极品灵根。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别人比你强,还比你努力的究极形态吧。
上辈子陆归雪和谢折风之间的关系,差不多都是一剑一剑打出来的,两个人谈心是没谈过的,全靠谈剑论道建立同门情谊。
就是在这种良性竞争关系下,才成就了后来世人口中的“琼山双剑”。
如果琼山上下有一个最不希望看到陆归雪日渐咸鱼的人,那一定是谢折风。
云澜仙尊知道谢折风的性子,之前叮嘱他不要过来打扰,就是担心谢折风说话太直接,影响了陆归雪的情绪。
“你的剑呢?”谢折风的视线在书房内扫过一遍,原先放着惊鸿剑的剑架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陆归雪捧着自己的那杯茶暖手,语气轻松地说道:“给我徒弟了啊。”
“那你怎么办?”谢折风立刻反问了一句,“那是你的本命剑。”
能让向来语调漠然的谢折风急出了问句,陆归雪却依然很平静。
他说:“我明白,本命剑一辈子就那么一把,不会再有第二把了。但是现在我留着惊鸿剑也没什么用处,它不该陪我一起在这儿落灰,不如给阿寒那孩子用。”
悄悄躲在门外的沈楼寒听到这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惊鸿剑。
就在一刻钟前,他还急着想将这把剑还给陆归雪。
但是听了谢折风两句话之后,沈楼寒出于某种逆反心理,现在决定打消这个想法。
谢折风不愿意陆归雪将惊鸿剑给沈楼寒,那沈楼寒就偏要把这把剑留下。那是陆归雪给他的东西,是他们师徒间的事情,谢折风凭什么有意见?
沈楼寒握紧了手中的惊鸿剑,继续听房间里的动静。
“师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现在……你也知道的。”陆归雪干脆自己把事情说破。
大家都觉得他会因为不能修炼到的事情自闭,但这本就是陆归雪有意选择的结果。
所以他一点儿都没觉得难过。
屋子里的谢折风听着陆归雪说话,他的指尖无意识敲打着茶杯,表现出罕有的烦躁。
谢折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说:“那淬骨洗髓呢,如果伤治不好的话,那就重新淬炼一幅身躯。需要的材料与丹药,我帮你去找。”
陆归雪心想我好不容易打消了师父淬血的想法,把这一身关键道具鲛人血留下来,您可千万别给我再来一次了。
“师兄,不必了。”陆归雪叹了口气,忽然收紧了手臂,流露出一副不太想提起的样子。
“为什么——”谢折风话说到一半,又觉得自己情绪不对,声音戛然而止。
“师兄,太疼啦,我大概会受不住的。”陆归雪随口找了个理由,又觉得自己的借口过于咸鱼,说完了又觉得谢折风听了搞不好要生气。
果然,谢折风的神情变了。
他皱起了眉。
陆归雪刚心虚地低头喝了口茶,抬起头看见谢折风望着自己皱眉,手里的茶一下子就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