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沈楼寒低头把兔肉下锅,撒上调料。
陆归雪这下明显感觉到了,沈楼寒好像并不开心。
明明早上见面的时候还好好的,难道是早课上受欺负了吗?也不是没可能,毕竟陆归雪自己就是流言蜚语的中心,搞不好沈楼寒也要被传闲话。
还没等陆归雪想好该怎么开口问,沈楼寒就料理好了兔肉,准备走了。
“师尊,我这会儿去喂鱼,之后就该回闻道堂上午课了。”
“你……”陆归雪没来得及问什么,沈楼寒就已经匆匆离开了,这样的情况实在让陆归雪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楼寒只是觉得心烦,甚至他自己都不明白,怎么会因为两件小事烦成这个样子。
这样的烦躁的情绪在喂完鱼后还没有消解,反而一直被他带到了闻道堂的午课上。
闻道堂的先生正在讲一些关于修真的基础常识。
“为何要修仙?仙者清明,可窥得大道,从而羽化成神;妖魔之类虽亦可修炼,但心为浊物,沦于欲望,故不可成大道。
所谓神者,至善至清,无私无欲,被泽众生。
神爱世人,世人亦尊之,敬之,慕之。”
沈楼寒听了只想冷笑。
他上辈子从魔狱里爬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魔族血脉尽数侵蚀,还不是依然羽化成神,成了修真界前无古人的第一位神君。
然而他不善不清,欲念甚重,令众生低伏脚下跪拜,毫无怜悯之心。
此刻反观先生说的话,只觉得充满了讽刺。
先生讲着讲着,看见底下有个学生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顿时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立刻将书卷往桌子上一拍,喊道:“沈楼寒,你那是什么表情,难道你觉得老夫讲得不对吗?”
沈楼寒原本就心情不佳,此刻更是控制不住,直接就跟先生开怼了:“仙者修仙,魔者修魔,二者皆是从筑基修炼到大乘,每个境界都未有区别。况且修真界至今也未曾出过一位神君,为何断定修魔便不能羽化成神?”
沈楼寒这话说得实在过于大胆,新弟子们听得面面相觑,都不敢大声出气。
“你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难不成还想沾染魔道吗?你心不明,气不静,还在这里学什么道,修什么仙?”
先生惊怒之下,直接将沈楼寒赶出了闻道堂。
“滚出去把《清静经》抄上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了你就什么时候再走!”
沈楼寒知道自己不该在闻道堂说这话,只是心情烦躁,难免失态。
于是他也不再争执,直接起身从教室里退了出去,在闻道堂的前院抄写起《清净经》。
沈楼寒看似顺从地抄写着经书,一遍又一遍,眼神却冰冷。
闻道堂的午课结束后,其它弟子们陆续离开,路过前院时都要朝沈楼寒身上多看一眼,看完了也难免嘻嘻哈哈笑上几句。
沈楼寒一直埋头抄书,直到天色渐渐暗了,月光皎洁地铺洒下来,闻道堂也变得静悄悄,再没有其它人的声音。
明明写的是清净,念的也是清净,沈楼寒的心却始终没能静下来。
三月才刚初春,晚间春寒料峭,与山间冷风一道穿堂而过,冻得人手也变僵。
闻道堂的前院常常用来惩罚不听话的弟子,所以只有桌子没有座位,罚抄时也得跪坐着。时间一长,身体也会非常难受。
沈楼寒指间渐渐没了知觉,却还是一笔又一笔的抄写着经书。
这样的苦,他也不是没受过。
后来灵力被缚,终年风雪不歇的天弃谷,再后来血肉消解,与万千魔物厮杀的魔狱……
比这更苦更惨的罪他都遭过了,这又算得上什么呢?无非是在冷风里枯坐上一夜,明早交上罚抄的经书,也就过去了。
沈楼寒想,只是这样而已,没什么好难过的。
抄写到后来,沈楼寒手脚都僵住了。巨大的倦意袭来,让他终于抵挡不住。
手中的笔无意识乱划了几下,沈楼寒最后还是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楼寒:弱小可怜又难过,要师尊抱抱才能好。
陆师尊:来了来了,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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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不敢
无论其它地方是春寒还是冬冷,千秋峰上永远暖意融融。
此刻正值午后,陆归雪独自呆在寝室中,在意识中叫出了系统,对它说:“别摸鱼了,出来帮我找个东西。”
“我没摸鱼,我在认真维持世界运行,上次出了问题还没修好呢,跑来给你当搜索引擎才叫真的摸鱼。”系统忍不住吐槽道,“你要找什么东西?”
陆归雪:“一本古籍,名字叫《心决》。”
造化天书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语气略带无奈地说:“你不会是想要……”
“嗯,找到了麻烦复刻一本给我谢谢。”陆归雪的语气很轻松。
就好像他要的只是一本满大街都能买到的闲书,而不是已经修至大乘期的迦蓝真人,所拥有的一本孤本法诀。
所谓心决,修的是心境,也是神识。
陆归雪之前仔细想过,他这辈子的身体修仙是不可能修仙了,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恐怕就只有他的神魂了。
上辈子陆归雪就发现,可能是因为他和这个世界特殊的关系,所以他的意识和神魂都比旁人更强一些。
最近太闲了他实在有点无聊,不如发挥下长处,《心决》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也幸亏他有系统可以利用一下,要不然想从迦蓝手中搞到《心决》,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搞好了,你自己抄一份儿吧。”系统将文字投映到陆归雪的意识中。
陆归雪拿出纸笔,用现代简体字抄写起来。
这样就算不小心被别人看到了,也认不出写的是什么东西。
《心决》一书颇为艰涩,陆归雪写起来也做不到顺畅,于是花费了不少时间。
直到日落西山,天色渐暗的时候,他才总算誊抄完了《心决》的全本。
陆归雪放下笔,将誊抄好的纸张装订成册,收进了芥子中。
将一切都做好后,他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走出寝室朝外面望了一眼。
天已经黑了,千秋峰上用阵法驱动的柔和灯火已经逐一亮起,院中却空空荡荡,没有人回来过。
“奇怪……”陆归雪自言自语地念了一句。
闻道堂的午课只有一个时辰,按理说早就应该结束了,怎么已经这么晚了,沈楼寒却还没回来呢?
最近正值倒春寒,夜里外面冷得不行。
陆归雪回房披了件狐皮轻裘,白绒绒地把自己裹了起来,然后才踩进千秋峰的传送阵,朝闻道堂的方向去了。
夜深露重,陆归雪走在闻道堂前的青石板路上,总感觉脚下要打滑。
他本来就走得慢,这下就更慢了。
等陆归雪走进闻道堂的时候,四下空无一人,只有沈楼寒伏身在桌案上,将自己紧紧缩成一团睡着了。
陆归雪悄悄靠过去,他脚步平常就很轻,此刻也不会惊醒沈楼寒。
看了一眼桌案边抄到一半的《清净经》,陆归雪就知道沈楼寒是被罚了。
闻道堂的先生们总是很严厉,通常一罚就是一百遍,差不多要熬个通宵才能写完。
沈楼寒的手被夜风冻得很凉,陆归雪暗自比划了一下,深刻认识到自己这副病恹恹的身体,不太可能把沈楼寒弄回千秋峰。
况且沈楼寒这经书要是抄不完,搞不好明天还得挨先生骂。
闻道堂的先生们不仅严厉,性情还大多古板。陆归雪如果去求情的话,只会起到反效果,毕竟先生从前也没少罚过从前还年少的仙君们,从来没在怕的。
刷好感度,要从从小事做起。
于是陆归雪在沈楼寒身边坐下来,解开身上的白狐裘,轻手轻脚地搭在了沈楼寒身上。然后又拿起放在一边的纸笔,开始帮沈楼寒抄写经书。
四下万籁俱静,只有几声虫鸣。
陆归雪今日一直在抄书,笔下写着写着也渐渐涌上倦意,眼睛也有点睁不太开。
待到天边渐渐泛着鱼肚白的时候,陆归雪估摸着数量差不多够了,然后提着的那口气一松,整个人就直接没了意识。
他到底还是高估了这具病弱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