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三条人命,当然是将罗贺两家一同下狱,从严审理。”像是怕周文达听不清楚似的,李得明将“从严”二字说得甚重。
这是摆明了在说他要屈打成招!
周文达深深看了李得明一眼,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几个下官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一个是休戚相关的上级,另一个却是上级的上级,显然哪一个都是不能得罪的。
“不若此案由我和李大人共同审理?也好让李大人放心,身为琼川的父母官,本官绝不会徇私枉法。”周文达退了一步。
“周大人,不是我不信你,我朝以孝治天下,周大人身为罗家哥婿,若将此案交由你来查,岂非令周大人陷入忠孝难两全的境地?或者,根本是周大人信不过我?”
“并非如此,”此番是他输了,不过若将此案真的交给李得明审理,只怕……周文达神色冷肃,道:“李大人说笑了,只是方才皆是李大人一面之词,具体详情如何还需仔细详查,若真与罗家有关,下官会交由县丞、主簿、典史三位共同处理,就不打扰李大人享天伦之乐了。”
好,够硬气!
李得明心中喜悦,面上却怒不可遏,“好好好!看来周大人真是一点都不将我这个上官放在眼里啊!人命关天,周大人治下发生如此惨案,周大人却意欲徇私,放纵包庇,我一定去信巡察使团好好说道一番!”
说罢,李得明拂袖而去。
“周大人,这……”
“你们先回去,最近谨言慎行,他是冲我来的,抓不到你们的把柄就不会把你们怎么样。”
“大人……”
“回去吧。”周文达摆了摆手,兀自进了内堂。留下几个下官面面相觑,这是神仙打架啊!只希望不要殃及池鱼才好。
李得明回到府中,端的是意气风发。王父站在门口迎他,一见他的样子便知道此行顺利。
“信发出去没有?”
“一早就发出去了,快马加鞭,到湖山郡城来回大概三天。”
“哈哈哈,三天呐……三天之后,这琼川县就是我的了!”
今日一切都在他的谋划之内,他要的就是周文达拒绝由他审理这件案子,周文达作为一县之令,和凶犯关系匪浅,又不肯避嫌,且办案不力,他不仅要告他一个徇私枉法,纵容包庇之罪,还要琼川的代理县令这个位置!
到时候只要将周文达的罪名坐实了,再加上他破案有功,凭借多年同僚情分运作一番,这代理二字便可名正言顺地去了。哼,这周文达一无背景二无人脉,拿什么跟他斗?
第110章 12.22
傍晚,县衙牢狱。
“事情就是这样, 我大哥夫猜测, 李得明千方百计地将蓄意谋杀的罪名扣在你我两家身上, 恐怕他的最终目的是这一县之地。”
“取周大人而代之?”
“八九不离十, ”罗湛明眉头紧皱,“现在的情况是,若是我大哥夫撤出此案, 以李得明上官的身份, 他要代审合情合理,我大哥夫根本无法拒绝, 但这样一来……”
“李得明的筹谋成空, 一腔怒火都会发泄在你我两家身上, 我还在其次,罗家家大业大,又是周大人岳家。”贺泽神情冷肃, 余下未说的话两人也是心知肚明。
“若是我大哥夫坚持由他审理此案,有李得明在旁施压, 又或者在巡察使团那里混淆视听,胡乱攀咬,这根本是一个死局!”罗湛明颓丧地蹲下身来,双手捧脸。
事到如今,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贺泽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被关在牢中这些日子其实他并未有多少担忧,最多只是因为让家人担心而心生愤怒。
周县令素有贤能, 罗湛明久经商场也不是省油的灯,有二人在他全身而退并非难事,故而这些天他安分规矩地待在牢房里,毕竟他的手段过于简单粗暴,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王家和李得明很容易,可这样一来周文达也是难辞其咎。
所以他本本分分地什么也没做。
可现在,他不做点什么恐怕都不成了。
那么,该如何做?
“说到底,此事都是由我而起……”
“泽哥,此话就别再提了,若是怪你,我阿父断然不会让我出现在这里。”
“我知道,再说旁的也于事无补,晚上你可能帮我将周大人请来一趟?”
“你有办法?什么办法?”
“尚需考虑。”
贺泽不答,罗湛明也不再问。此时只能寄希望于他的办法有效,能解了这无解之局。“林哥还在外面,我去帮你叫他进来。”
“此事你还没有跟他说吧?”方才还镇定自若的贺泽,语气一下子就慌了。他可好容易才哄好的!
“泽哥你现在才问是不是太迟了?我虽然没说,可风声鹤唳,事态紧张,林哥怕是也能猜到一点。”
贺泽有了底。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林煜进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问,只看着他吃完了食盒里的炊饼。
“你做的。”贺泽笃定道。
林煜笑盈盈地看着他。
“阿姆做面食的时候不喜欢加葱,但其实少许葱香更美味。”
“我跟阿姆学的。”林煜将水壶递给他。
喝了两口,贺泽摸了摸林煜的肚子。身孕才两个多月,因此并不显怀。“孩子有没有闹你?”
“没有,他可比你乖多了。”林煜摇了摇头,脸上是为姆的喜悦,“就那几天不安分,现在吃嘛嘛香,这两天一顿得吃两大碗,但还是饿得很快。”
“没事,吃得多说明宝宝很健康,”说着贺泽就笑了,不过又连忙道,“还是去问问徐叔,他懂这些,还有阿姆,想吃什么让阿姆给你做。”
生孩子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若是林煜有任何差池,他想都不敢想。有时候甚至在想,不要孩子,但是想过之后又在心里默默跟孩子道歉,他爱这个孩子,林煜也是,他们是他两辈子的奢望。
“宝宝乖啊,在你阿姆肚子里好好长大,等你出来之后,阿爹带你去玩。”
贺泽侧着耳朵趴在林煜的肚子上,什么也没听到也还是乐在其中。
“你傻不傻,我问过徐叔了,要听到动静至少还得两个月呢。”
“没事,我慢慢等他。”贺泽坐起身来,“就是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什么时候回家?”
“这两天的事——”
“我相信你。”林煜打断他的话,轻轻抚着肚子,“不管发生了什么,我相信你,你只要告诉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再有半个……一个月吧?”从琼川到京城,往返快马加鞭,至少也得一个月。贺泽心里已经有了章程,又道:“你放心,到时候,你定能风风光光地接我回去。”
林煜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疑惑地看着他。
“等晚上你就知道了,吃好睡好,既然相信我,就把一切都交给我,你别忘了,你夫君可是神人。”
好容易安抚好孕期的小夫郎,贺泽静静等待着周文达的到来。
约莫戌时一刻,周文达带着师爷打开了牢门。此时正值盛夏,戌时天才将将黑,可见周文达心中急切。
“可否让刘师爷先出去?”贺泽直接开口道。接下来的话只适合让周文达一个人听。
“羊吉——”
刘羊吉看了周文达一眼,恭敬退了出去。
“湛明说你有办法?”
“有,也没有。”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文达背手而立,言语之间似有怒意。
“大人莫急,之前我听湛明兄说,李得明此番图谋意在大人您的位置?”
“是又如何?白日里府衙得了消息,李得明差了属吏,快马朝着郡城方向去了,十有八九是冲着本官来的。那李得明在朝中实属微末,此番因为资历得了巡察使的机遇已是难得,更进一步是不可能了,但想有所调动,朝中又无人帮他运作,本官这个位置便是他最好的选择。”
周文达出生卑微,朝中也无甚好友,便是他们那一届的主考官,能称上一声老师,但也早已因病致仕,他可谓孤家寡人一个。也就是他只不过一个县令,琼川又地方贫瘠偏远,不然早就让人惦记上了。
可周文达没想到的是,李得明看上的就是琼川地处偏远,他早就受够了在京中俯首帖耳,做狗都不够格的日子了,一心一意地惦记着要做这琼川的小皇帝。
周文达叹了口气,许是心中郁结,此番倒是耐心给贺泽做了解释。
“周大人,实不相瞒,李得明心狠,我也没有破局之法,且我们再与他这般周旋下去,李得明为达目的,恐怕是不会吝惜王富成的性命的,到时候只会是火上浇油。”
“那又该如何?你让湛明请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当然不是,我只是为了让你更好地认清现实。贺泽腹诽,也不再卖关子,道:“我们不能破局,那就另设一个局,一个更大,更无解的局。以李得明的身份,连参与此局的资格都没有。就看周大人能不能跟我赌一把,赢了,加官进爵,简在帝心?”
“什么赌局?输了又如何?”周文达听得云里雾里,耐心渐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