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一刻还站在小苏苏面前听着那人嘴里的话, 下一刻他已经站在了刘齐行自己的身体里,那个人的能力确实让人着迷。
他又回到了这里, 一个普普通通的即将毕业的大学生,面对着毕业论文和答辩的压力,想尽一切办法能够让偷懒与通过之间兼顾,上铺的室友给他推荐了一个枪手能够帮忙保过,却被他拒绝了。
突然世界颠倒了个让他最开始有那么一丝丝的适应不佳, 但是他很快就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节奏。
就当把自己先前错过的没有体验过的生活再体验一遍吧,他想着, 对于自己的论文开始好奇起来,他思考着课题的设定,一边答应了舍友答应一起打篮球的要求,上一次他选择了凑合, 这一次打算认真一点, 认真的过着自己应该过的生活。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向来不精细,大大咧咧的室友却突然敏感机智起来,两人打完篮球,坐在操场旁的长椅上休息, 室友一边擦着汗一边对他说:“你变了。”
刘齐行嗯了一声, 有些没反应过来,后面才意识到室友的话, 但也没有想太多,不过又有点好奇:“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不知道该怎么说。”室友表达能力向来不行,支支吾吾的想要解释自己的感觉:“好像是成熟了,但是又有点奇怪……”他试图举个例子,想起自己那个得到绝症姨妈,忽然灵机一动:“就像是命不久矣,于是想把自己剩下的日子都过得更好一些。”
刘齐行被这个假设逗笑了,一边又感慨室友野兽一般的直觉,他笑着点头:“嗯,差不多吧。”
室友也觉得自己的这个例子不太像话,跟着笑了笑,提议去吃烧烤。
两个人吃自然是没有意思,于是叫着刚刚一起打完篮球的人一起去,都是同个系的,平常经常约着一起打球,关系也还不错。
刘齐行欣然应许,他闻着烧烤燃烧的烟火气息,想起自己曾经享用的名贵美食,一刹那两个画面叠加在嗯了一起,一个他如若矜持的贵族施展着刀叉,一个他大大咧咧坐在塑料凳上大口吃着烧烤。
室友见他发呆撞了一下他:“怎么了?”然后把啤酒撞了一下他的杯子:“就喝这么点儿?”
刘齐行摇了摇头,他没有解释,痛痛快快的吃了顿烧烤,跟着室友两个勾肩搭背醉得不知今夕何夕,坐在大街的马路牙子边,吐得天昏地暗,室友说:“女人为什么要那么多,又想要我爱她爱过自己的生活,又抱怨自己不能带给她更多,她到底是要自己的爱,还是要更多的钱?”
刘齐行想了想,但是他乏善可陈的生活实在没有什么能够值得建议的地方,于是不太肯定的回答:“也许她都要。”
“哈……都要!”室友用力的拍着他的肩膀:“都要!她都要……可是……可是我给不了!”他又一次痛哭出声,像个丢了宝贝的孩子,呜呜嗷嗷的嚎得不成章法。
那样子实在难看,他却没有嫌弃。
直到室友累了,坐在地上捂着脸,难过至极:“我觉得我没有用。”
他的挫败让刘齐行隐有触动。
“一无是处,什么都做不了。”
刘齐行站在原地,看着室友颓唐丧气的模样,忽然像是看着一个陌生的人,他终于知道自己到底丢失了什么——哪怕回到了过去,真正拥有年轻的身体和生活,但是他再也找不到年轻的自己莽撞又好奇的模样,更不会有这个年纪应该有的迷茫和痛苦。
于是室友痛哭,他却清醒,形成了多么明显的对比,他甚至还能面无表情的评价室友所做的一切失败之处,而不是感同身受的跟室友一起互相痛哭——哪怕室友需要的是这个。
原本还有些醉意的室友被刘齐行从头到尾批得一文不值,瞬间就清醒了,他眼睛还红着,看着刘齐行的目光好像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刘齐行的语言瞬间就柔软了下来,他伸出手摸了摸这个年轻人的头:“你还年轻,有更多的机会,你最终会改变,变得更强大,也不会再有坐在这里哭丧自己的机会了。”
所以你应该珍惜。
但这世上的年轻人总是在被摔打之后,聪明的丢掉了那个无用的自己,向着前面迈进,变成了这个社会最想要的模样。
于是,没有钱就去赚,你给不了女朋友更多,那就把你能给的先给了,给不上就欠着,如果她嫌弃,那么她也不值得。
他这般劝完室友,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变得更好,就要先学会自己站起来,如果需要帮助,他可以伸一把手。
于是年轻人擦干眼泪,没有再说下些什么。
他以为他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这个年轻的室友,就像任何一个被伤了自尊的人一样逃跑,躲在无人的地方重新改头换面。
但是没过多久,他们再一次相见,刘齐行建立的工作室收到室友的简历,两人再一次见面,室友却是洒脱的笑道:“我跟女朋友分手了。”
“你说的都是对的,先前……不好意思哈。”室友为先前所做的举动抱歉,因为在刘齐行刚刚劝完他之后就被他打了一拳,发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的狠话然后匆匆离开。
刘齐行都快忘记先前的事情,但仍旧洒脱一笑:“没什么?”
室友听了他成立工作室的初景,明白他想要做的事情,没有犹豫就选择加入,哪怕条件不如他所预期,甚至随时有着拿不到工资的危险。但是室友却没有犹任何顾虑。
他相信刘齐行,说了自己的见解:“因为虽然你平常总是婆婆妈妈,遇到一点事情就唠叨的像个老妈子一样,但却是一个很可靠的人呢,我以前就想着毕业以后就跟你一起打拼,现在也没有变。”
“你虽然确实变了很多,但是骨子里仍旧是那个爱多管闲事,什么都要插一手的刘齐行。”
如果说在这以前刘齐行还有许许多多疑虑和不确定的地方,那么此时此刻,室友说得话却让他真的从头到尾的稳定下来。
他叫刘齐行,或者叫苏元福,都并不重要。
那只是个名字,没有那个名字,他也始终是自己,因为构造自己一切的不仅仅是这个简单的名字,还有自己经历的一切,自己的性格……既然朋友这么相信自己,那么还有什么要顾虑的呢。
他放松下来,露出个及其灿烂的笑容:“谢谢。”
这个谢谢让室友有些莫名奇妙,但是他并没有多做解释。
刘齐行的故事波澜不惊的进行下去,但是小苏苏并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他怎么可能看着这个人这么若无其事的生活呢?一个精彩的故事怎能少了变故,没过多久,刘齐行遇到了一次可以合作的机会,为了赢得这个机会,他试图去打入自己以前所熟悉的那个上流层面的圈子,他参加他们的聚会,与他们交流,表现得让人满意——这自然,因为曾经有几十年过着这样的生活,说不上喜欢,但确实是习惯了。
习惯有时候确实是个可怕的能力。
而别人也愿意给他一个机会,有一次,他受到了别人的邀请,这是专门为他所开的聚会,他被介绍给一个成功的女人,在见面以前,他做了许多准备,但是真正见面的时候,所有的准备都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在外人面前,他们眼里的刘齐行是个温文儒雅,让人如沐清风的优秀年轻人,他手段圆滑且老练,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但是今天,他们难得见到了这人失态的一面。
刘齐行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曾经的人,他夜半十分偶然会想起苏元福的生活,想着苏清逸,想着吴熙伊,想了许多,又可能什么都没想,因为第二天总是回想不起来。
他没有陷入失眠,但确实会想,他曾想着小苏苏会让他在这个世界待多久,他不知道,可能是一年可能是十年,也可能是一辈子。
所以他总是不由得开始了想念,那苏元福的生活早已经刻入他的骨髓,哪怕他回到刘齐行的生活当中也没办法抛弃,甚至因此获益良多——这让他更加的想念,像一个父亲,一个丈夫应有的想念,想念自己的孩子和妻子。
然后这一天,他见到了自己的妻子,好像不曾离开,她跟自己回忆的一模一样,那脸上一直强势的笑容真切的摆在他的面前。
让他从一个举止从容的人变成了手足无措的年轻小子。
时别多年,他不知道对于吴熙伊是多久,但是对于他来说确实是比较久了。
两人有许多话想要说,可又不是那么一个合适的时间,在摆脱掉友人的纠缠,他们终于获得了独处的时间。
吴熙伊如她那强势的性格一样率先发话:“刘齐行,没想到你叫着这个名字……”她又打量了一下刘齐行现在的面貌,微微有些失望:“你瘦了许多。”
刘齐行几乎强忍着,才没有红了面颊,他极力维持自己的从容:“你……怎么会……”认出我?
他都没有说完就被吴熙伊打断。
“女人的直觉?”吴熙伊自说自笑起来,她微微摇了摇头,笑容渐收,似笑非笑:“赌一把吧,总觉得这一次肯定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