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氤氲烟雾里传来无忧冷寂而平静的声音,甚至带着一丝疲倦和怒意。
要操纵着七百二十根骨刺,精准地打入每一处要穴,不能有丝毫差错,对她的神识是极大的损耗。
否则,恐怕无忧连多看她一眼都不会,清胥顿时觉得自己的羞赧,在她眼里,恐怕也只是无端的打扰罢了。
无忧动作极快,加快骨刺的打入,可以减轻清胥的疼痛,可带来的神识消耗却是巨大的。
她脸色苍白,眼神平寂,深吸了一口气,才握住仅剩的九根骨刺,神情凝重而谨慎。
要打入头颈要害,是最关键的一步。
神庭、太阳穴的骨刺,甫一打入,清胥便觉疼痛刺骨,她痛苦的闷哼了声,似是有锥子在脑中钻着,撕裂一切,全身所有的感觉都聚集在脑中,其他地方的疼痛都察觉不到了。
紧接着又是三根骨刺打入,清晰的痛感蚀骨噬心,最后一根骨刺打入百会穴,清胥陡然剧震,难以自抑的颤动着。
一只手轻扶着清胥的肩,将她压下,“别动”,无忧的声音听上去疲惫至极。
她取出瓶子,里面流淌出一道银色药液,散发出惊人而磅礴的仙气,心引神动,药液化作七百二十小份,钻进了骨刺打入的穴位,滋养着干涸的经络。
一股清凉的感觉流淌在体内经络,缓解着剧痛,清胥轻吐了一口气,才发现下唇布满深深的齿印,全身布满虚汗。
紧接着,无忧手指虚空而捏,现出一根冰蓝龙筋,在指尖弹动跳跃着,淡淡龙息弥漫开来,而四周空气亦变得寒冷,她闭眼凝神,将龙筋导入清胥体内,沿着经络以龙筋贯通,重塑仙脉。
随着冰凉的药力逐步扩散着,点点经络修复的酥痒传来,清胥在剧痛后,陷入困倦的疲态,浑浑噩噩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得无忧闷哼了声,薄雾散去,就不见了无忧的踪影。
清胥闭眼,沉沉睡去。
这一觉仿佛过去许久,梦里有虫子在不断啃噬着她的血肉,清胥蓦地惊醒,窗外暮色沉沉,点点星辉洒落,她的手指竟能动弹了,四肢的知觉在慢慢苏醒,而她体内的仙力竟甚过从前,浩然澎湃,在经络要穴游走着。
她的视线落在榻前,那里有一滩深红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
花盈打理完桃树,就见东阁门窗紧闭,但仍旧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淡血腥气,她徘徊许久,方鼓足勇气走到东阁门前,轻声喊道,“神君?”。
只那细微的一声,清胥便睁开双眼,她就在离东阁不远的西阁,何况以她的仙力,忘忧峰的动静还是听得很清楚的。
东阁半响没有声音,花盈脸色晦暗,咬着唇转身要走时,才听得缓缓一声,“进来”,她面上一喜,只觉心跳的极快,轻轻迈步走进去。
花盈这一进去,整夜都没有出来。
东阁设下禁制,清胥的神识探不进去。
她睁着眼,躺在榻上,脸色苍白。
她从不知,一个夜晚也能如此漫长,就仿佛山间清泉旁的石头凝成的露珠,许久才坠下一滴,许久又坠下一滴,滴答、滴答...
直到天色暮白,晨曦而至,才听得木门吱嘎一声,花盈推开门,蹑手蹑脚的往外走,尽量没有发出声响,悄然走出东阁。
清胥木然望着屋顶,嘴边轻嗤,布满血丝的双眼,缓缓合上。
冰寒仙力弥漫到全身,心口发凉,而对无忧,也渐生失望。
她不怕等待,只要确定无忧的心里还有她,就算再等五百年、一千年、两千年,无忧总会对当年的事释怀,总会试着放下璇玑,总会试着接纳她。
可是,一幕幕让人心酸的情景重复着,每夜她躺在榻上,睁着眼,凝神听着东阁的动静,稍稍有一丝声响,便会让她凛然。
这样的心力憔悴,让清胥也渐渐不确定,无忧的心里,是否还有她。
接连七日,花盈都在日落后进到东阁,次日清晨才悄然溜出去。
“神君”,一袭桃色仙裙的花盈局促地站在门边,鬓边别着一朵娇艳的桃花,精心修饰过的妆容,让那张神似璇玑的脸,愈发娇俏动人。
“进来”,无忧起身,褪下墨色锦袍,缓缓解着素白中衣。
“我来罢”,花盈上前,小心地解开她的腰带,伺候宽衣。
衣衫褪下,露出她布满伤痕的身体,处处是深可见骨的爪痕,有冰霜寒芒缠绕着,有的部分已经被冰霜冻成腐肉,有的腐肉被剜掉,露出鲜红的新肉,浑身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
纵是时隔七日,花盈见到这些伤痕依旧是倒吸了一口气,可以想象,当日是多么惨烈的境况。
“九翼冰龙的龙息不除,便会寒意入骨,摧毁仙身,你把剩下部分剜掉便可”,无忧扶在柱子上,背对着花盈,沉声说道。
手中握着的是一柄乌金无锋的匕首,闪动着紫芒,似是凡品重新淬炼成的仙器,花盈视线落在匕首上刻着的两个字,璇玑,是那个人的名字。
花盈握着匕首剔着腐肉,就见无忧背对着她,双肩微颤着,手似乎都要嵌到柱子里,划出一道道指痕。
“疼吗?”,花盈轻轻呼出一口气,试图缓解她的疼痛,心疼地问道。
“尽管做你的事”,无忧咬牙说道。
鲜血沿着她颀长的脊背流下,在腰间形成妖娆的血藤,再缓缓坠落着,这一副狰狞中又透着一股诡异妖艳的诱惑画面,竟让花盈看的挪不开眼,视线往下,脸色微烫。
大抵剜肉之痛应是很痛的罢,手边的木盆换了一盆又一盆,鲜红的血仿佛流不尽似得,那龙息顽固的钻在肉里,腐蚀着,那是来自死去的龙族诅咒。
你抽我龙筋,便要你尝尽剜肉之痛,片片血肉以偿还。
直到天微光,花盈剔除龙息,以药粉敷在伤口处,无忧早已大汗淋漓,嘴唇发白,虚弱的扶着柱子站着,说道,“退下罢,不许惊动旁人!”。
旁人,整个天泽山除了眼下在西阁的人,还能有谁呢?
花盈心里泛起酸楚,随后又是恼怒。
她还记得第一晚进东阁时,那时的神君,刚给清胥治疗完,神识浑噩,后背的衣袍被汗水、鲜血黏在皮肉上。
她有点恍惚地看着自己的脸,眼神柔情缱绻而哀伤,她抱着自己,轻声呢喃道,“璇玑,你回来了”。
神君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她的眼神正如三百年来,望向那时还是枝头上桃花的自己,专注、深情。
那时,她便爱上了那个有着深情眼神的神,可纵然她,日夜顶着那张深藏在神君心底的人的模样,可神君依旧清晰的分辨出,花盈不是璇玑。
她可以按照木偶的模样扮的跟璇玑九分相似,可是璇玑的眼神、神态、笑容,还有举手投足,她都学不了,她始终不能成为神君心底的人。
花盈不奢求能够完全占据神君的心,只要陪在她身边就知足了。
可西阁的清胥,她分明被神君冷落三百年,分明被神君憎恶,可为何,却依旧让神君牵挂,并不惜以身犯险去救她。
这,不公平。
第25章 逆鳞
“还不出去!”, 无忧在身后斥道,打断了花盈的沉思, 她将那一盆血水藏在乾坤袋里,正要往前走时, 突然脚一软,跌撞在案前,惹得云鬓花摇,衣衫微乱。
“神君, 是花盈一时疲倦, 莽撞了”, 花盈跪倒在地,请罪道。
无忧放缓了声音, 说道,“起来罢,这几日辛苦你了”。
“花盈能伺候神君,从不觉辛苦”, 花盈款款说道, 这才起身往门外走去, 右手把衣襟往外扯了扯。
花盈出东阁的门时, 清胥正吃力的扒着门沿,挪动着僵硬的腿,一点点挪着。
吱嘎, 花盈推开门, 就看到远处的清胥, 她神情一慌,下意识拢住微敞的衣襟,鬓发散乱,脸色羞红不已,低着头就往外跑了。
亲眼目睹花盈的模样,已让清胥脸色惨白,可她不愿相信,她用双手抠着墙,一点点吃力地往东阁挪去,一掌推开了东阁的门。
无忧正侧坐在榻前,略快的拾起衣袍披在肩上,双眸微厉,喝道,“放肆!谁许你闯入的!”。
清胥见她衣衫不整,再联想到花盈的模样,心口如漏风的洞,呼呼往里灌着,从未尝过的满腔妒忌,淹没了她的理智。
从前那个冷漠自制的自己,便再也找不到了。
清胥红着眼,惨然一笑,“纵你知道她是璇玑的替身,你也愿意的是么?”。
“你胡说什么?!”,无忧皱眉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斥道,“回去休息!”。
清胥双眸赤红,满布血丝,“无论我怎么做,你都忘不了她是吗?
就算她已魂飞魄散,就算她永无重生之日,你也忘不了她的是吗?”。
无忧心里的怒火骤然被她点燃,脱口斥道,“你不配提她!”。
她面上怒意闪动,“她如何殒身的,难道你不比我清楚?!
若不是我为了救你,她不会舍命救我,归根结底,她的死,你我难辞其咎!”。
无忧眼含痛楚,眸光惨然,“她因你我而死,你毫无愧疚,竟还口口声声说她魂飞魄散,永无重生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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