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话外,都酸溜溜的。
怜春楼里别的没有就是姑娘多,荣映这么一副憔悴样,很难不让人想多。
荣映抬头看他:“啊?”
崔翘不自在的扭过头:“没什么,走吧,老师应该已经在等我们了。”
“哦。”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清晨无人的街道上,崔翘听着身后时不时传来的哈欠声,心绪纷乱。
走了一会儿,他开口:“我…你借我的那些钱,我没用到,还是还给你吧。”
荣映低着头走路,眼睛半眯,大脑一片空白,凭着本能跟在崔翘的身后,踩着他的步子往前走。
他又打了个哈欠:“不急,你先拿着,总归以后能用得到,可以等你有钱再还我。”
崔翘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总觉得这个时候要有一句承诺:“你放心,我一定……”
他突然转过身,身后的荣映脚步不停,整个人埋进了他的怀里。
有东西阻挡,无法再往前走,荣映依照惯性往前拱了拱,然后就停住不动了。
感受着怀中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崔翘整个人僵住。
“江,江老板?”
没有人回应。
慢慢低下头,因为紧张而不断晃动的视线停留在怀中青年紧闭的双眼上,总算平稳下来。
“江忘秋?”
崔翘轻声叫,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荣映呼吸清浅,胸腔有规律的起伏着,他竟然睡着了。
崔翘看着看着就出神了。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一只手碰了碰荣映的眼睫,感受着手上传来的痒意,崔翘觉得自己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
荣映直接睡死过去,被崔翘猛烈摇晃才醒了过来。
“快走吧,晚了老师要生气的。”
崔翘的声音里听不出有什么不对,见荣映从他怀里站直揉眼睛,他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站着也能睡着,你晚上是睡得多晚?”
荣映觉得自己很冤枉:“怜春楼事务繁忙,有那么多姑娘要管,我刚接手,总得需要时间适应。”
崔翘:“……”
荣映不明白崔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生气,他揉了揉脸,快走几步追了上去。
“你以后每天都要早起,崔家庄离镇上又有一段距离,住在家里不太方便,不如就住在镇上,怜春楼里空房间还挺多的……”
荣映说着,前面的崔翘又一次突然停下,他转过身,脸上神色莫名,半是纠结半是兴奋,还隐隐透着些期待。
“你这话什么意思?”
荣映伸手抹去眼角因为打哈欠而流出的生理泪:“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暂时借住在怜春楼。”
崔翘闻言转身就走。
走到拐角处,他停下来等荣映跟上。
“我住在那里,会不会影响你做生意?”
荣映觉得好笑:“是姑娘们接客又不是我接客,我邀请个朋友住进来怎么可能影响生意?”
崔翘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呼吸一顿,耳朵红了。
不过好在天色尚早,晨间幽暗的光线为他遮挡了一二,并不会被人看到。
天边泛起鱼肚白,柴训正在院子里打拳,一只母鸡从窝里钻出来,溜溜哒哒找食吃。
听到敲门声,小四放下手中的簸箕去开门。
荣映露出一颗脑袋往院子里瞅,崔翘越过他直接进了院子。
他走到柴训面前作了一揖:“老师。”
荣映进来后也跟着做:“老师。”
柴训收势站定,向两人投去淡淡地一瞥。
“我还以为你们准备午时再过来。”
荣映自知理亏,赶紧低头道歉。
柴训哼了一声,“以儆效尤,你,出去绕着镇子跑两圈。”
被盯上的荣映睁大了眼睛:“绕着镇子?”
柴训又哼:“难不成你还想绕着院子?阿花每天都比你走动得多!”
阿花就是被崔翘卖了的那只母鸡,名字是柴训起的。
荣映看着两步一停,时不时低头啄一下地面的阿花,在心里叹了口气。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谁能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羡慕一只母鸡?
趁着镇上的人还都没起,荣映跑完两圈,几乎是扶着墙回来。
崔翘坐在院子一侧的花藤之下,正拿着一本兵书读,余光却一直放在荣映身上。
直到荣映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累死我了!”
崔翘放下书:“要喝水吗?”
“要。”
崔翘起身,找小四倒了杯水,递到他手上。
柴训躺在竹床上,手边的小矮桌上是一根竹条。
他闭着眼睛,手指交叉放在腹部,右手食指一点一点的,给人无形的压迫。
荣映:“……”
飞速喝完水,荣映随手从地上的书堆里抽出一本书就开始读。
崔翘见状哭笑不得,伸手抹去荣映脸颊上的水渍。
表情动作皆自然,当事两人似是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柴训将崔翘的动作尽收眼底,规律点动的手指霎时一顿,片刻后恢复正常。
一上午的时光在书中悄然流逝,柴训一开始还在喝茶喂鸡,到最后实在坐不去,就背着手出门溜达了。
小四紧跟在后面护卫。
院子里只剩下还在读书的两个人。
荣映对兵法没有兴趣,容易走神。
他支着下巴,前后左右看看,没什么能打发时间的,于是干脆去看全身心投入到兵书里的崔翘。
这一看就发现,这个人认真起来严肃且正气。
荣映暗暗想,即使是不知道崔翘以后人生发展轨迹的人,看到这一幕也能确信,这个青年未来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
日头移到了正中间,花藤之下不再有阴凉地儿,崔翘合上书,打算搬上桌子凳子换一个地方。
柴训第一阶段对他的要求,是把书房里的藏书全部通读一遍,时间紧迫,他必须要抓紧。
一抬头,荣映的脸突然出现在视线里,崔翘手里的书都要吓掉了。
等冷静下来,他长出了一口气。
荣映的眼睛闭着,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真能睡。
崔翘心想。
有风轻轻吹过,花藤颤动,发出噗簌簌的声响,崔翘收拾东西的动作慢了下来,他静静看了荣映一会儿,抬头看天。
一方小院,里头的两个人一站一坐,都是安静的,仿佛时光就在此停滞,凝固成一幅永恒的画卷。
第19章 恋风尘(修文)
怜春楼换了主家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福川镇。
重新开张的那一天,街道上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只不过大都只是看看,并没有人往楼里去。
青天白日的,不太合适。
云菀扯了扯身上的衣裙,太过于艳丽的颜色,她还是第一次穿,很难适应。
但是早上老板走的时候嘱咐过她,忍这一天就行,因为这一天她的身份是怜春楼新挂牌的花魁。
楼里帮她梳妆的姑娘嘴巴一直没有合上过。
她们之前虽然也都看出跟在老板身边的人是女扮男装,荣映与云菀也没有在他们面前隐藏过什么,但他们怎么也没想想到换下男装的云菀会是个这么漂亮的姑娘。
梳妆完毕,云菀迈步走上门外搭建的高台,用于遮挡的彩绸缓缓向两边分开,人群中远远传来惊叹之声。
透过白纱幕篱往下看,高台之下人头攒动,所有人都踮着脚伸长脖子往她这边看。
目光虚虚落到一处,一个面上带有刀疤的高大男子在她看过去时转过头,逆着人流往远处走。
云菀淡淡移开视线,堂堂护国大将军之女沦落为青楼花魁的消息,想必应该很快就能传到那人耳中。
亮相之后,在高台上走了两圈,楼里的其他姑娘把她换下来,云菀直接上楼换衣服。
穿得衣服太繁复,裹得人不舒服。
傍晚,柴训的院子里,崔翘收拾了地上的书堆,正要告辞离开,被柴训叫住。
柴训塞给他几本书:“不要松懈,拿回家看,做好批注,我会不定时提问考校。”
崔翘抱着书,有点为难。
他还没有跟爹娘说实话,崔父崔母至今都以为他在跟着柴夫子学四书五经,准备科考。
若是被他们看到自己读兵书,那就瞒不下去了。
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把崔翘手里的书拿了过去,荣映将书抱好,笑着对看过来的柴训解释:“他这段日子暂住怜春楼,我帮他拿着书。”
柴训表情僵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有些鄙夷地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随你。”
帮忙拿书就拿书,笑什么笑,还住到一起,像什么样子?
年纪轻轻的,一点都不懂得收敛!
荣映被看得头皮发麻,直觉夫子可能是误会什么,刚想多说两句,就被推出门外了。
看着小院的大门在自己面前“砰”的一声阖上,荣映看向崔翘,一脸的不解:“老师他这是,生气了?”
崔翘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荣映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老人嘛,心情不好哄哄就好了,这个他最有经验。
“这些书暂时先放我那,明天我让老孙在后院收拾个房间出来,你搬过来的时候再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