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爻没急着接话,只是把袖子卷了起来,又将领口向下扯了一点。
露出里面已经溃烂的疮痍,有的地方还在流脓,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可见里面的白骨。
“这是怎么弄得?”花寻见此赶忙凑近了几分,想要触碰伤处。
然而快碰到的时候又怕再次对他造成二次伤害,悬着的手最终是收了回来。
“无法愈合。”沈爻到底是也没说清这身伤是怎么弄得。
花寻见他不答,知道多问无益。
“不想说为何不辞而别,总能说说是怎么伤成这样又到这儿来的罢?”
“醒来的时候就在这儿了。”
花寻:“……”
估计是成了心不想回答,甚至连敷衍都有些懒得敷衍。
“师父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这幅样子很吓人?”沈爻见花寻不说话,难得主动打开了话匣子。
“怎么会?”的确,要是没来逐鹿城之前,遇见满身溃烂的花寻估计魂都吓飞半截。
但在遇见这么多枯骨之后,沈爻这个状态已经不觉得有什么吓人的了。
沈爻听这花寻不嫌弃自己,便又一次凑了上去,双臂缠上花寻的腰,枕在了他腿上,“马上就能出去了,师父再让沈爻抱一会儿罢。”
花寻并不觉得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但看他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也不忍痛下狠手。
数日不见,瞧着沈爻不仅身上多添伤痕,连着身形也瘦削了不少,光冲着这点儿花寻也不忍心把他给推开。
大约安静了一会儿,花寻忽然听见四面传来了水流的声音。
由远到近,知道最后水流第顺着石室一点点的渗进来,淹没到了脚踝。
沈爻这才从花寻腿上爬了起来,“水流倒灌的时候注意闭气。”
说完之后还没来得及等众人反应,只听见一声巨响,冷水直接冲塌了一面石墙。
顿时,方才还密闭的空间一下子就被灌满了。
花寻来得及换气的时候已经晚了。
只得赶紧闭气。
水流之中花寻什么也看不清,只知道刚开始有意抓着沈爻,结果还没来得及就被冲散了。
这一遭花寻还真没想到,而且自己水性似乎有些感人。
别到时候熬过了重重关卡,结果直接栽倒在最后这儿就有意思了。
不断的划水之中,花寻借着远处的光亮看见了沈爻墨色的身影,刚想伸手去勾,却发现他已经先一步被单鹤拉了上去。
花寻:……
这一次当真是不知道犯了什么错,非得遇见个这么聒噪的。
因着最开始没来得及攒气,所以很快手脚就跟灌了铅似得,划水有些吃力。
花寻见此赶忙竭力的往上浮,然而刚没换两口气,便因着水流湍急,先一步撞到了岩壁之上。
紧接着花寻便觉得有人拽着自己的头发往水里揪。
其实这一路上大家相看不顺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儿,但大家也都维持着表面情谊。
花寻本以为对方是要趁机行害,然而却是意外的没有。
只是拽着花寻不断地往前游。
游到最后一层甬道,再往上就能看见天光的时候,才改为拽着花寻的胳膊。
动作虽是有些粗鲁,但意图总归是好的。
浮出水面之后,花寻是被直接扔到岸上的。
这才看清了对方的样子。
本以为能这么好心的大概只有沈爻,但方才花寻看着他一副自身难保的样子就知道不像。
花寻对着眼前之人愣了半晌,才道出一句,“谢谢。”
孟哲:“不谢。”
花寻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对方已经没看向自己,只得把接下来的客套话给咽了回去。
花寻环顾了一圈儿,发现此地应当是在逐鹿城外。
不远,还能看得见城墙。
不过这城墙似乎也和来时不同了,来时虽然破败,但还能算得上墙,现在最多叫个土坡。
里面的建筑零零散散的还能冒尖儿,也残破了好些。
且没了声响,也没了炊烟。
花寻记得沈惊蛰说过,里面的“人”之所以能够维持生前的活动,是因为受这圣器碎片的影响。
好在只是有个碎片,如果是整个圣物搁在那儿,说不定连皮肉都在,甚至长生至今都不是没有可能。
“少主,那边好像有个人……”孟七眼尖,看见有动静之后先一步拽了拽孟哲的衣角。
“哪儿有人!”先回答的不是孟哲,而是一行之中最聒噪的那个。
哪儿安静他就往哪儿接话茬。
孟哲:“……”
这么一吆喝,想悄悄行动都不行。
的确是躺着个人。
身上的衣物穿的破烂,像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一样。
只是身上怀着异香,算得上好闻。
整个人蜷缩在沙丘里,还在不断地抽搐着。
孟哲愣了三秒,才算是认出来了地上躺着这个,赶忙疾步跑了过去,俯下身子来轻轻的晃了晃他,“言孤?是你吗?”
孟言孤没说话,只是发出一阵闷哼,手上还死死的抱着那个散发着异香的盒子。
孟哲勾着头看了一眼他的脸,发现还真是,赶忙将他从沙丘里抱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你怎么会——”
孟哲后半句没说完,便瞧见了他怀里抱着的盒子。
这个东西……
龙腾镇七个碎片,孟家占了其三。孟哲自然是见过的。
“躺着的谁啊?还需要你抱着,不会是你旧情人吧?”单鹤见着孟哲在没动,嘴欠的本事又闲不住了。
孟哲趁着他没靠近,赶忙一道结界把他隔了下来。
“特意拦着我,不会真是——”
“我弟弟。”孟哲咬牙切齿道。
如果不是瞧着单鹤算是半个天庭执令使,光冲着方才那几句话孟哲都得给他打的半身不遂。
“言孤,这个是碎片吗?”孟哲压低声音,确保没有第三个人听见。
孟言孤点了点头,没说出来话。
“需要我帮你拿着吗?”
孟言孤闻言松了手,把盒子给了孟哲。
孟哲将盒子在袖子里收了好,才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碎片孟言孤是怎么拿到的孟哲没多问,毕竟现在不是多问的时候。
只知道在和这些人分道扬镳之前要尽可能的隐藏好这个秘密。
抱着言孤回到众人面前,肯定免不了一通盘问。
“还真是你弟弟。”单鹤见此着孟哲抱着的人还真是孟言孤,不禁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那不然还能是谁?”孟哲说罢便将孟言孤直接转交给了一旁杵着的孟七,“合着你不祸害你那个什么沈哥哥就来祸害别人是吧?”
花寻没参与他们的拌嘴,只是在一旁让沈爻坐着。
从水里上来之后花寻倒是一会儿就生龙活虎的,但沈爻却是情况愈发不佳。
花寻记得沈爻说过,必须拿到碎片,否则时间没多久了。
这个没多久,方才看见他满身溃烂的时候,花寻大抵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个“时间没多久”指的是什么。
“沈爻,你……没事儿罢?”
“暂时没事儿。”
“其实那会儿离圣器很近了,但是出了点儿意外……”
“无妨,师父没去正好,再往前走凶险的很,最好别去。”
“檀香,兽骨香,后者是逐鹿城特有的清洗尸体的香料。”沈爻努力的在空气中嗅了嗅,“反正已经有冤大头把它给带出来了……”
第64章
“你是说孟言孤把东西给带出来了?”都说了是冤大头了,肯定是其中负伤最重的那个。
唯一连下地走路都做不到的,只有孟言孤一个。
沈爻没说话。
花寻记得当时那个地宫,只有自己和沈惊蛰两个人。
哪怕是自己下去之后,东西也不该落入孟言孤手里……
莫非沈惊蛰已经凶多吉少?
毕竟花寻的的确确没看见他出来。
花寻想到这儿心里不禁咯噔一声。
毕竟初来乍到那会儿,花寻听到的第一句嘱咐就是:圆满剧情的条件之一,便是沈惊蛰活着。
“不是,等等,他怎么会……”花寻又自言自语道。
然而没说完,花寻也似乎回想起来了什么。
方才虽然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但也能看的出孟言孤身上的衣服换了。
换得破破烂烂的,一看就像是死人才会穿的。
当时他费尽竭力找到沈惊蛰,结果被那群“人”围攻的事儿花寻还记得清楚。能意识到这一层,想必就是不易。
花寻又想起来自己被沈惊蛰从水里捞起来的时候。
那个时候似乎是头上被什么重物敲了一记,脖颈上还有勒痕。
头上的伤痕还能解释是花寻自己不小心撞到岩石了。
但勒痕不会骗人。
光是粗略回想,就已经这么多事儿了,要是细细扒开,还指不定又什么更加骇人的东西。
“师父。”沈爻见花寻沉思,忽然开口道。
“怎么了?”
沈爻趴的近,几乎是贴着花寻耳边说的,想忽略都难。
“如果沈爻要稍微辞别些时日,您会介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