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我求你了祖宗,”宗政迟见他又是一副泫然若泣的小模样,也顾不上被他拽得再度流血的手臂,忙道:“你一大老爷们儿,怎就这般多愁善感,日后战场上受的伤多了去了,你若还是这般见一次哭一次,我便也什么都不用做了,仗也不用打了,光顾得上安慰你了。”
这招果然有用,萧清和忙吸了吸鼻子,收住眼泪,白了宗政迟一眼,从自己里衣的衣料上挑了一块儿较为干净的地方撕下一块长条状来,蹲在他身侧帮他包扎。
冬日的阳光十分耀眼,照在人身上却并无什么温度,只在人身上铺洒上一层柔软温暖的金黄,落日的余晖斜斜地照在萧清和的脸上,将他的脸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
他脸上的短短的绒毛清晰可见,长而卷曲的睫毛一抖一抖的,未干的细小泪珠仍然挂在上面,在金色的太阳光下亮晶晶的悬着,折射出不同色彩,宛如世人口中那百年难得一见的七色宝石被砸碎了洒落在他的眉,他的眼。
嚎哭的余韵未过,他的胸口一颤一颤的,浓密的眼睫也跟着一颤一颤的,那细碎地宝石却不见坠落,稳稳当当地挂在他地月牙上。
宗政迟久久地望着他,不觉便入了迷,他突然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此刻,去他娘的征战,去他娘的皇兄,去他娘的朝廷,他什么都不要,只要身旁这人,只要眼前这双绝世珍宝一般熠熠生辉叫人移不开眼的眉眼。
夜深人静,长镇军都陷入了沉睡,他们之中有人梦见了千里之外温暖的家,有人梦见了家中妻儿家眷。大多人在同一地方,做着同样的梦……
墨色的天上洒落着几颗稀疏的星星,不时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偶有乌云飘过,遮盖住这些冻在夜幕上的可怜的星星。
整片天空便立刻如技艺拙劣的丹青手打翻的墨汁一般,整片的黑,没有一丝裂缝,所幸乌云并未多做逗留,停留片刻便移开了,星空下零零星星分布的几个值夜的士兵也倚靠着长矛昏昏欲睡,摇摇欲坠的身躯在大片的黑暗中若隐若现,轻微的鼾声在安静的四周显得有些突兀,整个训练场地终于迎来一天中最为静谧的时刻。
“西南方有敌来犯!”一声尖锐中透着难以掩饰的惊慌的声音划破了这夜全部的静谧,紧接着一阵密集急促的战鼓声无情地唤醒了所有睡梦中的士兵。
士兵们在少许惊慌失措与不明所以中完成了集合,列队整齐,手执兵器,炯炯有神的双目直视前方,面容神采奕奕,各个副尉有条不紊地用洪亮的声音向正尉汇报到位人数,一举一动尽显骑士磅礴与训练有素,全然不似方才睡醒的模样。
“镇南军!”总尉喊道,示意第一列报所到人数。
“全军到齐!”副尉洪亮答道。
“镇东!”
“全军到齐!”
“镇西!”
“回总尉,除萧清和与宗政迟二人外到齐!”
总尉大人正欲问此二人何故迟来,姗姗来迟的两人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萧清和是一副倦容未退的模样,气喘得有些急促,相比他,宗政迟便显得镇定自若许多,因为他本就一夜未睡,听见那声有敌来犯的通报后亦是大惊,手握战戟,起身便出帐准备迎战。
奈何睡梦中的萧清和太难唤醒,拖起来复又躺回去,直至最后,实在没招儿了,急的他两个大巴掌响亮地甩在他的屁股上。
萧清和长这么大不曾被人打过屁股,立马就急了,也就醒了,宗政迟顾不得跟他解释,拖起人便走,却还是晚了。
“在战场上,兵器便是性命!你二人不仅迟来,连性命也不要了吗?!”
总尉大人沉声问道:“或者是你二人一早便知这只是紧急训练,不是真正的战役?”
不怒自威的问话使两人转头对视,眼中的震惊不言而喻,而后不由得垂下了头,望着自己的足尖。
宗政迟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何种心态,见他没来得及带着兵器,便连自己手中的戟也放下了。
原来只是训练……萧清和心里一松。
“昂首挺胸!背脊挺直!”总尉中气十足地警告道。
宗政迟和萧清和精神一震,立马照做,大气不敢出一口。
军队中纪律严明,赏罚分明,二人犯了错,自然要受罚,其他几百人均散去,接着补眠去了,唯独和他俩立在初冬的冷风中。
“走吧。”宗政迟无奈道:“小少爷。”
“和我做兄弟难为你了,唉。”小少爷扼腕叹息。
“所以若是不做兄弟就不为难了。”宗政迟小声道。
“嗯?!”萧清和转头对着他,怒目而视,威胁性地哼了一声。
“做情人多好。”
“……”萧清和脸一红,觉得烦恼。
早知如此,便也不要立下什么来世之约了,他本是开玩笑,但显然迟崽是当真的,他可以从他的眼中辨出认真与玩笑。
最终宗政迟和萧清和依罚在冬日的冷风中立了一整天,不进食,不沾水。
萧清和像是把所有的自晕倒之机用完了般,再怎么恶劣的环境下都不再晕倒了。
明明冷得瑟瑟发抖,上牙与下牙“嘚嘚鍀”地打着架,挺直的身板颤抖得浑身肌肉酸痛,却还要纹丝不动地立着吹冷风,长睫上已经凝上露珠,薄薄的双唇冻得青紫。
宗政迟在一旁站着,斜眼看着他筛糠一般地抖着,有些想笑又有些心疼,多次忍不住想上前将自己的衣物脱给他,思及不知何时会查岗的副尉只得作罢,这矛盾的心情和恶劣的天气折磨得他面部扭曲。
……
没日没夜风餐露宿地训练了三日过后,萧清和终于如愿以偿地听到一个令他兴奋得难以自抑消息:护国大将军两日后将至长镇军指导军队训练。
作者有话要说:
……
第28章 心上人
等待的每一日都是无比漫长且十足煎熬的,期待与焦急紧密交织,相互纠缠,万蚁攻心中又透着丝丝甜蜜,满心欢喜与迫不及待共存,能把人折磨至疯狂,可当待到那人出现时却又觉着,便是要人再等一次也都是值的,该的,心甘情愿的。
就在这般折磨人中等了一日又一日,这日已是第三日傍晚,三日之期已过去大半,就是不见宗政叙的身影。
“清和!”
耳边炸开宗政迟一声大叫,将他吓一跳,思绪也被拉回了现实,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以表示自己心绪被打断的不满。
“想什么呢,如此出神?”宗政迟手中剑向萧清和毫不留情地刺过去。
后者侧身利落地让开了,顺势一个抬腿向他的胸口踢过去,道:“你管得着吗?”
宗政迟迅速将剑鞘挡在胸口,接下了他这一招,力道不小,他挑了挑眉,聚力于掌,再不留余地地随剑鞘推回去,一边缠斗一边道:“管不着也非要管!你这心不在焉的模样已持续三日了,定是有什么事,这若是在战场上,你早已丢了性命。”
“哟,”萧清和连退几步,阴阳怪气得哼了一声,待稳住脚步后紧握双手,以拳进攻,一边赤手空拳地急速过招,一边抽空道:“您吃的是自己家的饭,这管的却是我家的事,您老也是闲得慌。”
宗政迟几乎招招接下,鲜有躲避,勾起嘴角,慢条斯理地笑道:“自然是要管的,你要是那么快便命丧黄泉,我岂不是也要跟着去?”
“你不是有病吧?老子何时说过要你跟着?到了黄泉还摆脱不了你!”萧清和嘴上打着嘴仗,手脚上的动作却半分不见减弱,这几日高强度的训练大大提高了他的体力,速度与耐力。
宗政迟身手要比他好些,不紧不慢地接下他每一招的同时还能腾出空来出其不意地攻击他的弱处,“来世之约,你莫不是这么快就忘了?”
他皱了皱眉,显然不满于萧清和的金鱼记忆。
萧清和讪讪一笑,像只小松鼠,拳脚却带风,一手快速从小腿上抽出一直随身携带的短匕首,在掌心旋转一周,翻握在小指与掌根之间,施了全力往宗政迟裸露在外面的脖颈划去,“哪儿能呐,只是不知您这么早随我到黄泉与来世之约有什么屁的关系吗?!”
宗政迟依旧不疾不徐地接招,以退为进,将长剑收回剑鞘,徒以手脚相拼,却招招不留情面,“大有关系,我若是晚你太多投胎,岂不是要差了一个辈分,若是再不留意些,一个不留神投胎成了你儿子岂不是天大的乌龙?”
“噗哈哈哈……”萧清和停了下来,笑弯了眉眼,最后弯腰,笑得捂着肚子蹲了下来,“听起来……哈哈哈……不错啊……哈哈哈……儿子……快,叫声爹来听听……哈哈哈……”
这听起来至少比那劳什子的来世之约有吸引力多了。
宗政迟被他笑得脸红,也收了马步,走上前去踢了他一脚,呵斥道:“不许笑了!”
萧清和立马禁了声,双唇紧抿,小脸憋得红红的,最终还是憋不住,笑得在地上打滚,“噗哈哈哈……”
宗政迟又给了他几脚,“笑吧笑吧,笑死你算了。”
萧清和顺势拽住他的脚踝,用力一扯,宗政本想稳住身体,思及自己倒下去也是倒在他身上便由着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