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芰荷寨就剩一些老弱病残,没再抢了。”方易目光落在别处,嗓音淡淡,“你们走吧。”
“牛二。”方易转过身,低头看着地上的干尸,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继续挂起来。”
说完便走了,左脚有些跛,走起来看着有些吃力,修长的头发未束冠,随意搭在脑后,不时扯到灌木的枝叶,不得不停下脚步。
叶文清眸含探究地看着方易,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像是凶神恶煞的土匪,更像落难的贵公子。
牛二两对着干尸骂了好一会儿,这才把他给重新挂上去。
“我们二当家,真的是很好的人。”顺着叶文清的目光看去,牛二两幽幽道,“非常好非常好。”
“行了,我带你们去找那尸体吧。”牛二两话锋一转,扛起铁锹晃晃悠悠往前走,“赶紧的,我还要去领那五两银子给我们二当家买些酒呢!”
叶文清刚想跟上就被封敛臣拽住了,本能地偏过头:“怎么了?”
“师兄,你怀里有光。”封敛臣指了指他胸口那团微弱的白光,一脸古怪。
叶文清立马拿出来一看,正好是在姚宅捡到的那颗水晶球。
球里面的小点突然变大了,变成一个泡泡似的东西,正在左右晃动着,隐隐带着一丝不安与烦躁。
叶文清感觉到之前那股熟悉的灵力再次涌现出来,比之前那若有似无要强了许多。
“文清兄!”宋霁华声音陡然拔高,“快看那具干尸!”
叶文清抬头一看,干尸脸上的肌肉犹如枯木逢春般突然长起来了,干瘪的尸体也逐渐撑起来宽松的衣物,然后再次摔倒在地。
不过有些地方还是没有长,就比如四肢,还有胸前那一个偌大的窟窿。
“这人生前是被砍断了手脚么?”苏鹤躲在宋霁华身后,小心翼翼探出一个脑袋后,匆忙扫了一眼,然后又立马闭上。
“嗯,不错不错,这都能看出来,真聪明。”叶文清见他那哆哆嗦嗦的模样,忍不住打趣。
水晶球瞬间如同长脚般滚到干尸的身边,白光骤然弱了下去。
干尸的面容正在慢慢恢复,只可惜脸上全是疤痕,恢复了也看不出是何人。
“人呢!就让爷爷我一个人挖吗?再不来人爷爷不干了!”
牛二两那愤怒的嗓音自前头传来,不时还伴随着几声泥土翻动的声音。
“就来就来。”叶文清下意识应道,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干尸身上。
突然,干尸的眼睛睁开了!直勾勾地看着几人。
叶文清登时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见干尸没有动静,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兄台?”
“这位兄台?”
“说不准他听不懂你说话呢?”苏鹤插了句嘴。
“有道理。”叶文清点点头,“那行,苏小鸟,你来试试。”
“我不敢。”苏鹤立马缩了脑袋,怯怯道,“万一我喊他,他应了怎么办,他不就跟着我走了?”
“好啊!你们又杀了人!”
一声雷霆般的暴喝在林子上空回荡,空中觅食的鸟儿都被吓得掉头往回飞。
梅有乾一身狼狈地跑上前,身上的衣裳被树枝划得破破烂烂,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手上还扶着一根长长的棍子,要是没猜错的话,他估计是刚刚翻到坡下去了。
四个门派,加起共百来人,大大小小都挂了彩,无一幸免。
果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果真是劣性难改,朽木难雕。”梅有乾指着叶文清,振振有词,“依老夫看,也无需再找哑巴的尸体了,还是直接上燕然台跟湛明尊说理去吧,堂堂仙尊却教出如此顽徒,怎么也得给大家一个说法!”
第65章 师弟闯祸了
叶文清也想不通为何这个梅有乾总是跟自己过不去。他们两人从本质上来说应该是一类人,理应惺惺相惜,然后分享一下如何在没钱的情况下还能活得自由自在的。
“他奶奶的,爷爷不干了!”
山背面累得直不起腰的牛二两骂骂咧咧,拿着脚边的土地撒着气,然后扛着铁锹直接跑了。
“这又是在挖坑埋人了?”甄庞捂着自己肚子上溢出来的一圈肉,难以置信地问,嘴巴夸张地张开。
“可真巧了,又被我们碰上了。”兰伟延白着一张脸,西子捧心似的扶着自己的腰。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的,硬是编了一套叶文清为主谋,其他三人为帮凶以及为什么要杀害无辜的理由。
封敛臣目露不悦,手中的无名掉在干尸身边,借着去捡无名的空隙,指尖燃起一道符咒,暗红色的光芒如电光石火般飞快地窜入干尸体内。
干尸的眸子突然转动起来,仿佛刚打通的泉眼,泉水汩汩正往外冒,蕴含勃勃生机。
封敛臣睫毛轻颤,嘴角不着痕迹扬起一抹弧度。
干尸倏地站起身,脚下两根骨头杵在地面,修长的裤腿耷拉在地上。嘴里发出沉闷的嚇嗤声,就跟年久失修的机器突然转动起来似的,先是停顿一会儿,然后发了疯似的朝梅有乾扑去。
梅有乾吓得魂飞魄散,揣在兜里的手抖个不停,布兜都给他扯烂了,刺啦一声,兜里的符纸如落花散落一地。
其他人也吓得肝胆俱裂,就跟无头苍蝇似的四处逃窜,嘴里高喊救命,场面极度混乱。低矮的灌木被折腾得粉骨碎身,奄奄一息。
甄庞就比较不幸了,吃了身材的亏,直接摔在地上骨碌碌地滚着,肚子上的衣裳又被划破了,现在那三圈白白胖胖的肥肉一下子全暴.露出来的。那身憋屈的衣裳也终于得到了解脱,欢脱地随风飘扬,似在倾诉着重活自由的喜悦。。
兰伟延是唯一一个没有跑的,因为他直接晕了,跟条死鱼一样。
叶文清神色复杂地打量着这场猫捉耗子的游戏,嘴边笑容尽失,瞥了眼始作俑者,凑过头低声警告,话里夹杂着愠怒:“你把我话当耳旁风了是吗?我让你不要使这些招,你是嫌没人看得出么?”
封敛臣笑了笑,趁机捏了捏他饱满圆润的耳垂:“就是开个玩笑罢了,等过半个时辰他就会自动停下。让他们多跑跑,累了就没力气胡说八道了。”
然而半个时辰过后,干尸始终未停下,磨牙吮血,杀人如麻。反而更加疯狂地逮人就咬,已经有好几个修士倒地不起了。
“这是怎么回事?!”叶文清面色骤变,干尸的嘴唇被鲜血染得通红,犹如盛开的罂.粟,妖冶夺目,眸子堪比天上红日,好似嘴上的血都给送到眼睛里去了。
封敛臣也懵了,他刚刚只不过是随便施了个法术罢了,以前在花满庭也试过,有人欺负他,他便让那人跑了半个时辰,也没见出什么意外。
“赶紧让他停下!”叶文清瞳孔一滞,青霜出鞘掀起一阵厉风,趁机从干尸手中救下浑身是血的梅有乾。
虎口逃生的梅有乾瑟瑟发抖,一双腿还在地上扑棱着,直翻白眼,颤抖地抓住叶文清:“你们,你们,你们在……”
“废什么话!老老实实躲好!”叶文清一把松开梅有乾,将他按在地上,一道掌风朝干尸打去,回头朝着那群丢了武器跑得老远的人喊道,“身为修士,区区一个普通邪祟就怕了?你们还修什么仙!”
有听见叶文清这话的人燃起了斗志,试图回去捡起自己的兵器,可又在干尸那声嘶吼中吓得再次退缩。
“一群废物!”叶文清再没给他们面子,直接骂道,凌空跃起翻了个跟头一脚踹在干尸身上,捻指施了个结界暂时将他困住。
封敛臣几次施法都没能让干尸停下来,心里慌了神,双唇微微发抖,额间沁出一层薄汗。
“怎么了?”叶文清摆脱干尸急匆匆跑回来,气来没来得及喘上几口便发现封敛臣的不对劲,不由得拧眉。
“师兄。”封敛臣嗓音微颤,迷茫地看着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让他停下来,我不会了,我只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他们冤枉你。”
“好啊!果然是你!”
梅有乾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死死攥着封敛臣手腕,胸脯剧烈起伏,手背上淌着的鲜血顺着张开的指缝流到他手腕上,洁白的袖口也未能幸免,平白开了几朵红梅。
梅有乾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眸子里裹着雷霆之怒,面色涨红,说话带喷着唾沫星子,溅了封敛臣一脸:“你到底想干什么!非要人死光了才行吗?”
说着,梅有乾一把拽过封敛臣,指着地上横七竖八面容狰狞的尸体,最后停在了一处脸上血肉模糊看不清本来面目的尸体面前:“这是我四吉门最小的弟子豆豆,他马上就要过十岁了!他手里攥着的那个黄色荷包,还是老夫去年送他的礼物。我答应今年送他一把灵武,他当时高兴得连着几个晚上睡不着,好不容易马上就要到初十了,结果呢?他死了!”
梅有乾狠狠推了把封敛臣,猛地踹上他的小腿,压着他的脖子往豆豆脸上凑去,咬牙切齿地骂道:“你给我好好看清楚,他死了,都是你害的!你这个心狠手辣,滥杀无辜的畜生!”
封敛臣脑海里一片混乱,任由梅有乾把自己按在地上,与豆豆这张血肉翻飞的脸近距离接触着。和着血迹的白骨犹如忘川河畔盛开的曼珠沙华,浓郁的血腥味便是它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