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都收拾好了吗?”那头笑问。
“收拾好了。”
“过会儿我来接你。”
“我自己可以去机场。”
“我接你吧。”
“……哦。”
挂了电话,邱鹿乖乖坐着,等楚杭来接他。
他学习的时候一向投入,听到敲门声抬头看去,才知道楚杭来了。白T恤牛仔裤,倚在门边笑得爽朗阳光,一如初见。
邱鹿的行李箱不大,小小的一只,却挺沉,下楼梯的时候楚杭一拎就知道里面都是什么了:“带这么多书?”
“嗯。太重了,我自己来吧。”邱鹿不好意思地说。
“没事。我力气大。”楚杭拎着行李箱健步如飞。
邱鹿背着包跟在后面,出了宿舍楼,想起来问:“你的东西呢?”
“在车上呢。”楚杭说的车是出租车。
邱鹿蹙眉:“这样不好,万一他开车走了呢。”
楚杭笑:“那就只能算是我倒霉了。反正没什么值钱玩意,无所谓。”
邱鹿不赞同地看着他,人看着挺瘦,脸上却肉肉的,楚杭忍不住捏了捏他脸:“要学会相信别人。这个社会还是好人多的。”
邱鹿耳根微红,点点头。
一路走到大门口,出租车还在等着。邱鹿总算松了一口气,楚杭没被劫财……
坐进车,司机开玩笑:“还以为你去接女朋友呢。”
楚杭笑呵呵接话:“接男朋友。”
司机没当真,哈哈笑了两声,启动车子。
邱鹿:“……”
到了机场,等待的间隙里楚杭买了两杯奶茶,在候机大厅里慢悠悠喝着。到处都是人,邱鹿垂下眼睫,奶茶放一边,打开背包找出蓝牙耳机戴耳朵上。
“听什么?”楚杭问。
“英语。”邱鹿说着,嘴里还咕哝几句英语,掏出录音笔录下来,再回放,听发音正不正确。
楚杭失笑,让他做听力口语的练习,等到快登机了才提醒他。
三个小时的飞行,不能玩电子设备,邱鹿就看手边的航空杂志。
一小时后,一本杂志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已经翻了三遍,邱鹿还不舍得放下。
“要不下飞机的时候带上吧。”楚杭低笑建议。
邱鹿:“……”
他哪是不舍得杂志,而是不敢与楚杭对视。
“你看舷窗外,很多云。”楚杭说。
邱鹿随之看去,果然很多云,还很漂亮,阳光洒在云层上,折射出斑斓色彩,就像……
“就像仙女的披帛。对不对?”楚杭用一种讲童话故事的口吻说。
“……”
楚杭在邱鹿耳边轻笑,气息喷在他耳廓,痒痒的,邱鹿躲了下。楚杭坐正了,问他:“困吗?”
其实是不困的,邱鹿却点点头:“我、我睡一会儿。”
……
下了飞机还要转车回古镇,这时已经晚上八点多,楚杭说:“要不我们在酒店住一晚再回去?”
邱鹿:“可是我跟我妈说了,晚上回去。”
“我打电话给阿姨。”
邱鹿想阻止,内心却又有种隐秘的期待。过了会儿,楚杭晃了晃手机,笑道:“阿姨说,晚上没有公交车,打车不安全还贵,让我们找酒店住一晚。”
“……”打车能有住酒店的费用贵?
不过这么晚打车确实挺不安全的,两人找了附近的快捷酒店,开了间双人床房,随后去外面吃了点东西。
桌上餐巾纸没了,楚杭去要,又给邱鹿倒了杯温开水,忙前忙后,极尽体贴细致。邱鹿默默吃面,楚杭往自己碗里添了点辣椒油,问:“你要吗?”
邱鹿连忙摇头,他吃不得辣。
楚杭笑:“你以前吃辣的。”
邱鹿沉默,他根本就不是楚杭说的那个“从前”的邱鹿。
从前的邱鹿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子,他不是。
吃完饭,两人便回了酒店。
邱鹿先洗,穿上自己带的睡衣出来。楚杭进洗浴间,闻到空气中漂浮的香皂味,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浴室的磨砂玻璃映出模糊的而矫健的人影,邱鹿怔怔盯了许久,直到人影动了,他才惊慌地收回视线,趴在床上假装玩手机。
楚杭用浴巾擦着头发,他裸着上身,只穿了件大裤衩,邱鹿忍不住抬头看去,心口突突跳起来。
楚杭像是也被看得不自在,找出一件T恤换上。
像是普通的朋友,彼此随口聊了几句,各自躺下。
快捷酒店房间墙壁薄,隔壁房间传来女人尖锐的笑声,混杂着男人调情的声音,不过两分钟,这两道声音交织成浪潮,一浪比一浪高,荡漾而淫靡。
邱鹿:“……”
楚杭:“……”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在酒店,发生这种事太寻常了。
空气一时间静得掉针可闻,过了约莫两分钟,楚杭霍然起身,说:“我放首歌助眠吧。”
邱鹿面如火烧点头:“好。”
歌单循环播放,直到手机都快没电了,隔壁的□□声才停止。楚杭给手机充上电,轻声问:“邱鹿?”
邱鹿呼吸均匀,已经被歌曲催眠睡着了。
“……”
借着床头灯暗淡的光,楚杭轻手轻脚下床,弯腰注视邱鹿的睡容,唇角勾起浅淡的笑,给他掖了掖空调被。
这都能睡着,心真大。
第二天早晨,他们坐车回了古镇,开始漫长的暑假。
入了夏,古镇的旅游业进入旺盛期,邱父邱母开水果店的,都跟着沾光,每天喜气洋洋早出晚归。家里时常就邱鹿一人,他也不嫌寂寞,每天不是看专业书,就是拼模型,倒是自得其乐。
楚杭家也不远,走几步路就能到。楚楚时常来叫邱鹿去她家吃饭,邱鹿婉拒是没用的,因为他一拒绝,楚楚就会说:“那我把饭菜端来给你。我哥怕你饿死了。”
邱鹿:“……”
只能厚着脸皮去蹭饭。
楚杭父母都是小学老师,与邱父邱母相识多年,不把邱鹿当外人,亲昵地招呼邱鹿坐下吃饭。
饭桌上闲话家常,楚母笑问儿子:“有没有谈女朋友?”
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楚杭差点噎着,他喝口汤,“没有。”说着看了眼邱鹿。
邱鹿低头扒饭,看不出表情。
楚母抿嘴笑:“你上大学了,成年了,可以谈恋爱的。”
楚杭莫名烦躁:“不说这个。”
“哎呦,害羞了?邱鹿,你呢?”
被点了名,邱鹿放下饭碗,就像面对老师那样毕恭毕敬回答:“我也没有谈恋爱。”
楚母噗嗤一笑:“逗你们玩呢,一个个都当真了。不过说真的,你们可以谈恋爱。”
楚楚抬头:“妈,你说这话有歧义。”
楚母:“有什么歧义?”
楚楚俏皮地吐了吐舌尖,“就好像在说我哥可以跟邱鹿谈恋爱一样。”
楚母:“……”
楚杭一筷子敲在妹妹手背上,“吃你的饭!女孩子家哪来那么多话。”
“疼!”楚楚埋怨地白了眼亲哥,“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活该没女孩子喜欢。”
邱鹿一味低头吃饭,楚父说起别的话题,也就略过这茬。
结果过了没几天,楚楚就大惊小怪地跑去告诉邱鹿:“我哥的女同学来了!”
邱鹿在院子里晒衣服,闻言一愣,“哦。”
“两个女同学呢,你说我哥是不是脚踏两条船了?”
“……”邱鹿相信楚杭的人品,“不可能。”
楚楚鸡贼地笑了一声,瞅着邱鹿的脸。邱鹿被她盯得不自在,晾好衣服就进屋看书,楚楚自觉地在他家冰箱里摸出一根冰棍吃。
“其中一个女生挺漂亮的。”她慢悠悠地说,“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对我哥有意思。”
邱鹿捧着书,却看不进任何铅字,脑子嗡嗡作响,像忽然得了耳鸣,再仔细一听,是外面的蝉鸣。
知了没日没夜地叫唤,叫得人心浮躁。
——所以,楚杭是要谈恋爱了吗?
书页被洇湿一小块,变成了深色,他原以为是太热了,汗滴了下来,眼前却一片模糊,水原来是从眼睛里出来的。
楚楚已经蹦蹦跳跳走了。
晚上邱母发现儿子的眼眶有些红,问他怎么了,邱鹿支吾着撒了谎:“用眼过度。睡一觉就好了。”
如果睡一觉真的能好,就好了。
如果楚杭不谈恋爱,只属于他,就更好了。
自己居然这么自私。他感到羞耻,但也只有如此,才会稍感安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楚杭的?
这个身体的邱鹿是个傻子,每天傻乎乎地活着,被同学欺负也乐呵呵的。不知生,不知死,从楼梯上摔下来,走得悄无声息,给另一个同名同姓的邱鹿让了位。
他刚穿来的时候,对“邱鹿”充满了羡慕,尽管他是一个傻子,却拥有着他梦寐以求的父母关爱,以及楚杭这个从小到大的朋友。
特别是楚杭,无论他表现得多么阴郁,不跟人说话,楚杭总是想方设法逗他笑,为他排忧解难,像一束永不消失的光,照亮了他倍感疲累的人生。
让他,不那么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