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到一边的龅牙立即展开翅膀飞来抓住脱力的两人,将他们运送回长黎殿。
路刀抱着温浓踉跄着地,拜托了龅牙去敲开地面的封印,要带温浓进地下的漱神水之地。
“爹……”
“没……事!”路刀大喘气,“爹本源灵很强,这点损耗不算个……球!你……你在上面帮我们看门就成,我们待会就出……出关!”
一句话呛得头晕眼花,龅牙满脸的忧心忡忡,路刀回头冲他扬了扬下颌,转身抱紧温浓直往地下去。
直到阶梯上的阵门关闭,路刀才咳出了声,连瞬移的力气都没有了,跌跌撞撞地抱着温浓来到漱神水边。他试过热泉,攒着力气抽出一半的水腾空,才把温浓送进去靠坐着。
做完这些他仰躺在地上虚脱地喘息,呼过几口气,又像块煎饼那样大翻身,趴在边沿轻轻晃着水里的温浓,轻轻唤他。
温浓瘫坐在水里,热泉来到他胸口,整个人不一会便发起光来。
路刀看了他许久,蠕动过去吻了他一下。这一吻不知是起了什么反应,温浓整个人突然嘣的一声,变成了一条白龙,委委屈屈地盘在池子里。
路刀楞了好一会,这才手忙脚乱地把悬在半空中的漱神水放下去,控制着流淌过白龙周身。他看着这尾龙忍不住鼻酸,踟蹰了半天,终于伸出了一只咸猪手贴上白龙的大脸瓜子。
他虽消耗过度,但灵脉强劲,半个神格的本源灵正在灵脉里渗透修补着。他这一只手刚触碰到白龙,源源不断的本源灵力便在顷刻间转到了白龙身上。
昏迷中的白龙忽然颤栗,睁开了一双剔透清澈的龙瞳,在水中与陆上的路刀相视。
那本源灵中属于青龙的灵力涌进了如今的白龙体内,就像一把钥匙,把那三千年过程里因本源受损的沉封记忆打开。
龙瞳微缩,温浓第一眼看见了风暴平息后的苍穹,而后看见了三千年前玄武的脸。
“问!”玄武托着他,掌心源源不断地往他灵窍上输送灵力,即便他也到了力竭处。
温浓——青龙费劲地转动了眼珠子,看到了周遭一片漆黑的、地浆迸溅的疮痍之地。而不远处,他付出半个神格换回灵智的戮刀身缠无尽的锁链跪在破裂的天之柱下。
青龙的呼吸剧烈起来,玄武点上他额头将他定住,哑声说:“别动气。你本源和神格自毁,一身灵脉断了八成,灵窍被毁,还有戾气入体,此时别管任何事情,专注引灵入体,尽力治愈自己。”
伴随这话是知觉的回归,痛苦铺天盖地压下来,青龙连动一根手指头都做不到,呼吸之间也全是血腥和疼痛感,疼到生理性的眼泪不住地流。
他调整着呼吸看向不远处的戮刀,视线被泪水洗清,又看见离天之柱不远的白衣亚神,还有诸神和被重伤的烛龙。
亚神似乎恢复了不少修为,抬手向烛龙一扣,庞大龙身的烛龙便被看不见的神力拘上了空中。
“你曾经是管理天地的龙神,但你以光明之躯踏进漆黑的魔窟。”亚神静静地凝望它,“你永远赎不了叛天地毁世间的罪。天地给你的惩罚只有一条:此后你不得生,也不得死。”
他的手猛然收紧,空中奄奄一息的巨龙忽然变成了一尾儿臂粗的赤黑杂龙,在微弱的嘶鸣和痛呼里慢慢化成了一柄手杖。
亚神并指划过,手杖掉进了地缝里,溅起了火一样的岩浆。
青龙喉咙中发出了微弱的声音,仿佛含了一块热炭。
亚神处决完叛者,转身走向跪在无尽锁链中的戮刀。
“你出色地完成了天地寄予的任务,不枉为弑神之魔刀。”亚神的手放在了他头上,周围的灵流大幅度地波动,“然而天性已定,魔刀生来注定饮血,你与天道相悖,根本不能留存世间。现在,你该化回魔器形态,以戮古刀之身重新镇压天地之恶了——”
青龙干裂的嘴唇颤抖起来,唇角涌出了触目惊心的血。玄武按住他怒吼:“别动!”
被血润过的喉咙唤出了完整的字眼,在亚神动手毁刀的刹那,低头跪在地上认命的少年猛然抬起了头,脏兮兮的脸泪流满面。
“路刀。”
但他却不敢回一声问。
第68章 拉风的钥匙
青龙挣扎起来,眼睁睁看着亚神头顶的上空风卷云涌,神压笼罩疮痍四野,神力凝聚,预备当空而降来斩刀。
青龙竭力向戮刀的方向伸手,可惜稍微一动就牵出断裂的无数灵脉之痛,四面八方的痛苦变成无形的锁链困住了他的行动。
身体动弹不得,识海里却起了波澜。
“对不起,对不起……”
青龙呼吸屏住,听着他说不出口的仓皇绝望的嘶哑道歉,眼泪掉得很快。他一眨不眨地看着不远处的他,指尖抠在地上裂开了灵纹。根本来不及思考路刀为什么伤他,因为他正在目睹诸神对路刀施行的死刑。
“去吧。”亚神平静开口,往后退开一步,头顶的神力汇聚成一弦朝地上的少年千钧坠落。而路刀身上的每一根锁链的末端都握在一位神明的手里,他们也在注入灵力,配合亚神做一场一场避无可避的大围剿。
路刀止住了眼泪,朝着他的方向嘶哑地叫了一声。
青龙无声地嘶吼,一身龙鳞尽显。
无尽神力同时朝路刀而去,就在他闭上眼准备受死时,四肢百骸却有不属于他的澎湃灵力涌起,自心脏的本源为起点环绕住了他周身。
他睁开眼,看见一尾虚形的龙灵环着他盘伺而上,仰首试图抵挡亚神的神罚。但龙灵挡不住多久,不一会就在诸神的夹击下破碎成光点。
纷纷扬扬全是他的温度。
看着这一幕的青龙眼里滴落了血,龙鳞如潮褪去,留下无数鳞形纹路。
“别走啊。”
他的眼睛无声地这么说。
路刀的眼睛越发的红,在无尽灵力轰击下握紧拳仰天嘶鸣。
“我走了,你和长易一定好好的啊。”
但这时出现了变数。天际的雷声自远而近,亚神木然的脸上终于起了波澜,迅速抬头望去,看见天脉深处聚出了雷电,从遥远的世外一瞬闪来,不偏不倚地撞开了亚神的灵力弦。
亚神猛然回头命令诸神:“停下!”
诸神停止输灵,茫然地看着他。
天雷坠落在路刀身前,轰出了一道横贯的大裂缝。锁链里的魔刀已经被重创得像个破破烂烂的木偶,此时颓然缓慢地垂下了脑袋,七窍里的血缓慢粘稠地滑落,不知道剩下几口气。因为被锁链绑着,他连倒下去都没办法,只能跪着。
然而在这悲催晦气的家伙的头顶上,悬浮着一道钥匙状的虚影。
亚神呆住了:“他是……钥匙?”
天上的云层散开,奢侈的阳光终于照在这倒霉蛋身上,照在他破破烂烂的躯壳上,缓慢地修复着他被锁链箍出的裂口和神力轰击造成的无数断骨。
众神目瞪口呆,青龙一口气哽在嗓子间,翻眼彻底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泡在昆吾山的神泉漱神水里,一身的皮外伤愈合了多数,但也只是修补了一副好皮囊而已,内里依然伤得不成样子。而且灵窍上的大洞愈合缓慢,起身的动作幅度一大还是疼得死去活来。
“慢点,你不必起来,这样泡在水里有助于你的伤势缓和。”
青龙抬头看去,只见亚神盘腿坐在不远处,膝上依旧放着他那把伏羲琴,只是琴弦已经断得只剩一柱。
青龙捂着腰子看着他,怒火慢慢从胸膛中溢出:“我一个小喽啰,不值得您费心。”
亚神并不介意他的敌意,只是抚摸着琴弦问他:“问,你责怪戮古刀么?恨他么?”
青龙眉间一抽,又听见他说:“你辛苦教养了他,自剖神格、龙脉、龙角给他,他回你一刀。你如今必然感到疼痛难耐,不管是躯体还是精神。你曾爱他,如今还有这份心吗?”
漱神泉水面起了涟漪,那是他气到在发抖:“关你什么事?”
亚神看着他的琴,神色怔忡了好一会。
他安静了许久,才对青龙解释起他联合诸神给路刀的识海下除魔的烙印一事。青龙从惊愕到愤怒,偌大的漱神泉池不停地起波澜,最后所有的神水悬浮起来一股脑冲亚神而去。
秉承天道意志的最高神明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任由携着怒火的水龙将自己浇成落汤鸡。
青龙瘫在干涸的池底,腰间的血从指缝间不住往外流。这一下用完了他同样干涸的灵力,而怒火却没有半分弱态,仍在百骸心魂里熊熊燃烧。他说不出脏话,骂也不知道怎么骂,只是一味的愤怒,只会凶巴巴地、目眦欲裂地瞪着祸首。
随后他发现全身湿漉漉的亚神开了一个弱得忽略不计的防护罩,把伏羲琴好好地笼住了。
这落汤鸡看着一尘不染的琴,抬头来对他说:“所以,戮古刀伤你并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被更高的法则牢牢地束缚住了。有些事,很多事,都不是他的本意,他原本也不想如此……”
后一句话说得轻之又轻,青龙还是听清了。盛怒之下脑子异常地明白,他瞪着亚神和他的那把琴,联想到刚才他问的,以及天之柱下的仲魔,瞬间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