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高地俯瞰着下方,他什么也不用做,他就是这方天地里唯一的神与王。
路刀都看呆了。
海面上忽然传出轰鸣,潮浪的水汽扑向面门,半蛟长易被喷得很不舒服,围着路刀就要向上空拔高。
岂料海面喷起锋利的水柱,瞬间就来到两个小家伙面前。
青龙瞬移到他们面前,巨大的苍青龙身盘在他们外围,抵挡了底下怪物的追杀。
少年叫长易用蛟尾盘着不能动弹,只能扯开嗓子大叫:“问!”
青龙转到他面前来,银色的龙瞳绚丽却柔和。他朝少年轻吹一口气,那浓稠成水的灵流裹住小家伙们便往外瞬移而出。
少年在空中大喊:“长易别跑太远!问还在那!”
长易冲他龇牙嘶鸣,不知是在骂他还是在辩解。
青龙能听懂天地万物的语言,听出了长易奶声奶气里对少年的抱怨,便微晃了脑袋,发出了笑声一般的咕哝。
海面下的大东西见藏不住了,索性从海水里冲出来,呼啸着朝青龙而去。
青龙却是不慌不忙地腾跃而下,卷裹着几乎无限的浩瀚灵气压下。
远处的小家伙们看清了跑出来的大家伙,一个大叫一个大吼:“龙!红色的龙!”
少年实心眼地又叫:“好丑的家伙!”
那与青龙吃力缠斗的烛龙听到了这一句,差点没气得噎住。
青龙一个尾巴扫过去,烛龙险些以为自己被一座山拍扁了,直被斜着往海面上砸。这么体积如丘的家伙,居然被一尾巴扫得在黎海上打起水漂来。
青龙慢条斯理地嗅了嗅自己的尾巴,伸出去接过烛龙水漂溅出的浪花,用那海水搓了搓尾巴。
烛龙足足在海面上打了几十个水漂才缓下来,狼狈得要潜入海里逃遁,远处的青龙却又抬起了娇贵的爪爪。龙爪当空一抓,烛龙顿时感觉有锁链套住自己一身,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拉着往回,并且又是一路丧心病狂的打水漂。
深海下的居民们都被这疯狂的海水动荡惊动了,被海水拍打着往上涌。它们被稀奇古怪地卷出来,一撞上罪魁祸首便顺势在它身上扇一巴掌。
等烛龙被青龙拉着提出海面,它已经被水漂和群殴搞得灰头土脸。青龙一爪扼住它的龙颈,锋利的指甲磨在它下颌的逆鳞处,略带玩昧地嗡鸣了一声。
烛龙顿时投降,收了攻击性的灵流,认怂地化出了红发红衣的人形。
“我输了!”这青年在青龙的爪子里大喊,修长魁梧的身形在他面前显得娇小脆弱,脸上依稀还有几种鱼尾拍出来的印子。但他的神情是快活的,不显败者的狼狈,反倒显得洒脱。
“好弟弟,饶了你哥哥一回!”
远处的路刀炸毛了:谁跟你称兄道弟?你才是弟弟!
刚打了一大架的温浓懵了老半天,便听见青龙嗡了一声:【你拿什么让我饶你?】
说着他微微使了力气,把烛龙捏得吸气。
红发的烛龙抓着他的龙爪,还在笑:“好弟弟,你松开我,我告诉你件天大的事——你捡了个不得了的东西,父神已经知道了。”
青龙停止了捏弹力球的冲动,顿了一会松开了爪子。
烛龙扶着腰哎哟叫唤起来:“太狠了问,你怎么舍得对哥哥下这么重的手——”
压头的灵压消失,青龙褪回人形垂立在他上空。他负着一只手,爱理不理地伸出脚在烛龙肩上踩了踩:“父神让你来干什么?”
烛龙伸手想去抓住肩上的脚裸,被青龙一脚踩到了海水里,咕咚好大一捧水花。
烛龙也不恼,笑嘻嘻地从海水里冒出来,弹指便沥干了一身华丽的红衣,向上飞到了青龙身边:“在这里说太没有排面了,到你的家去,你请我吃一顿,我把此行目的详细地告诉你。”
“不请自来不是客。像你这样和饕鬄没什么区别的家伙,更不能随便到别人家里做客。”青龙负着手轻挑唇角,“你会吓坏我的小家伙。把话带到就行,说完就走吧,此次擅闯我不追究了。”
“啧啧啧,哥哥大老远来提醒你,连杯水酒都没有,好狠心啊,小问。”
温浓不认识这家伙,没什么感觉,和青龙起不了什么共情。青龙刚才打他用的也是不留情的力道,要么就是这家伙皮糙肉厚,要么就是交情不错,狐朋狗友打闹惯了。
温浓揣度着应该是两者都有。
青龙懒得废话,抬起一脚就要踹龙:“不说就滚吧,我等下一个来的人,父神有的是下属。”
烛龙避开他的脚:“好没良心,别人有哥哥对你这么宽容吗?换做别人,早就掀了黎海了。”
青龙嘲讽:“三象四凶联合都打不过我,你口中的别人倒是有能耐。那你去请,我就在这里等候。”
“别啊!怎么又赶我走?”
两条龙拌起嘴来,温浓听见了青龙内心的一些小九九:仗着同负龙力,屡屡擅闯我的领地来闹,这未仰太欠收拾了。
温浓挑起眉来,随后就听见了由远及近的叫声。视线立即一转,一个清清爽爽的少年就朝他扑了过来。
温浓下意识伸手,一接就是满怀。
“问!没事么?”
青龙摸摸他头发:“没事。”
只有在有关这个小家伙的时候,温浓才会感觉到和青龙共享一具躯壳。
正享受着这不一样的小路刀带来的惬意,背后的烛龙忽然笑了:“还真的是……戮古刀啊。”
青龙很明显地僵了一会,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揽着小路刀转身,很嚣张地笑:“那又如何?”
烛龙的神色正经了起来:“不如何,确认了戮古刀化灵,我回去一通报,父神只会来夺。你知道的,他们那一边出了东昆剑,父神正愁没有神兵呢,戮古刀比之威力又更强——”
“谁来也没用,我不会把他交出去。”青龙打断他,轻揉怀里少年的蝴蝶骨,“他化生在我的领地之内,天地万泽便是选择我来掌管他。其他的,谁也没有资格。”
烛龙眯起了眼睛:“问,你守的是天地灵气,什么时候想护起天地戾气了?一把至凶至恶之刀,只有神魔两修的父神能震得住。你的道行太浅,你管不住他。”
“神魔两修。”青龙笑了一声,笑意里浓浓的嘲讽意味,“未仰,到底是神还是魔,旁人察觉不出来,你和我还玩把戏?”
烛龙压了眉,挑起的唇角半是阴鸷:“青龙,我是为你好。”
“我挺好,但你不太行。”青龙的语气也沉了起来,“你的神体已经与从前不一样了,还妄想藏着,打量我看不出来吗?”
烛龙忽然又摆出了那副嬉笑怒骂的赖皮嘴脸:“哎呀说不过咱小问啊。行吧,饭也没得吃,任务也完成不了,坐一坐估计也不行了。话已至此,你自己看着办吧。”
青龙摩挲着少年,轻声道:“好走不送,既然选了路,你保重。”
烛龙踩在水面上,步伐没有青龙那样的空灵超脱,他比青龙要沉浑得多。
这家伙吊儿郎当地往水面一抓,一簇水花涌了起来,喷出了一小卷海藻。他随手放进嘴里细嚼,笑了一声:“还是你这里的好吃。”
青龙看着他的背影:“未仰,悠着点。”
烛龙回头来冲他比了个手势,笑意邪气:“怀璧其罪,问,我们谁也不会好过。”
话落,他又变成了一尾红鳞长龙潜进海里,不一会气息与灵压都消失殆尽。
长易这才从青龙背后战战兢兢地探出脑袋来:“爹……这谁啊,他不应该是神么?灵压怎么这样吓人。”
“他灵脉里染了戾气。”青龙沉声,“我拦不住他。”
壳子里的温浓和路刀皆一愣。
“问难过了?”
青龙楞了一会,捉住了抚他脸的手,看向了怀里的小家伙。
温浓听见他的所想:真奇怪,他明明于恶与戾当中化生,怎么会有这样干净的眼睛和神情?
“是啊,问与从前的同伴殊途了,当然会难过起来。”
少年有些急:“那问怎么样才会开心?”
壳子里的路刀面无表情:日他。
青龙感叹着这小刀纯良如斯,完全不知道未来的大刀正想着怎么把他翻来覆去。
他揉揉少年的脑瓜,笑了笑:“你保持这样,问便高兴。”
他揽了俩小家伙转身回家,长易哼唧着趴他背上,忽然又问:“爹,那个凶神说了戮古刀,那是什么?指的是凶刀吗?”
青龙抬起一只手轻敲了小豆丁脑壳:“不许叫他凶刀,他这样软绵绵的,哪里凶了?”
少年以为自己被夸奖了,很高兴地往青龙怀里蹭。
壳子里的路刀则怒其不争:你蠢啊你!不准软了,快凶起来!凶了才有肉吃啊!
长易哦了一声:“他就是看着软,灵压凶得很呢。而且他也没有名字,我比他还小呢,总不能叫他刀哥吧。”
少年啊哈起来:“叫刀哥!长易叫刀哥。”
小豆丁朝他啐了一口:“美得你!”
“路刀。”
青龙打断了他们俩的闹嘴,语气柔和。
“不是杀戮的戮,是道路的路。”
青龙低头在他额上轻啄:“你是指引我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