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沧澜,我……”
大口大口湿热的东西从郎郁尘的喉咙里涌出,淹没了他未说完的话,淋淋鲜血染红了他的素袍,触目惊心。
冷沧澜,我曰你祖宗!郎郁尘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暗骂着,除此他不知还能说什么,他也说不出什么了。
郎郁尘本是来此修行,想续几年寿命,不曾想却死的如此之快。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还不如在大街上要饭来的自在。
冷沧澜阖上双眸,脸上有些隐忍的痛苦与无奈,可那也只是一瞬,他敛起那些不该有的不忍,将剑从郎郁尘身体里抽出,登时血流如注,黄连速惊呼连连,几乎是跪伏着蹭到郎郁尘身边,抖着腿站起身将人扶住。
黄连速颤抖着双手脱下外袍按住不断出血的伤口,郎郁尘胸口的血洞如那泉眼一般,根本堵不住!只是有一缕微弱的金光至他的胸腔内发出,众人不见,可近在咫尺的黄连速却看得个真真切切。
黄连速怔忡,联想起那天所发生的一切,顿时了然,莫非师叔真的是个妖孽?
可那又如何?都这样了,必死无疑了,那可是断魂剑呐!黄连速悲恸不已,将头埋进郎郁尘怀里,哭的的直打嗝。
冷沧澜漠然地举着长剑,剑锋映着天光,发出夺目的血色光芒。
“哐”地一声,还剑入鞘,郎郁尘原本僵了一瞬的身躯随着这一声刀与鞘的碰撞声轰然塌软。
冷沧澜却是头也未回,白色光芒闪耀,那傲然的身姿便隐入了层层迷雾之中,只余下一句令郎郁尘心灰意冷的话语。
“郎郁尘已不再是我派弟子,此后他的一切与逍遥派无关。”
冷沧澜,你无情,你冷酷,你他娘的就是个乌龟王八蛋!
玉旻心下漏了一拍,他也怔住了。
怎么会?为什么会这样?不能啊!
寇兰心间一凉,脸色惨败,一个天地翻转,就不省人事了。
玉旻搂过人,心慌意乱,曾经声名显赫的神医此刻却是不知所措,这场面好生熟悉。
“你这个庸医!”
“你这个废物!留你何用?”
……
“不不不……我不是……我……是……庸医。”玉旻脸色灰败,嘴里喃喃低语,像入了魔一般,抱着人便冲上了云霄,片刻便不见了踪迹。
“救人啊……救人啊……你们……你们!”黄连速猛然抬头,只见郎郁尘已紧闭双眸,气息全无,难不成?
人没了?
一阵呼天抢地的嘶吼声响彻云霄。
村民可是亲眼所见冷沧澜那凶狠的一剑,那可真是狠辣至极,半点不留情,他们也是愕然。
既然人已死,那还有何话可说?至少在他们看来,郎郁尘绝无生还的可能了,一个个都息了火把,朝山下走去。
一直被大家所忽略的古池从石碑后走了出来,他默默地走到郎郁尘身旁,从怀里掏出一瓷瓶,蹲下身将瓶中的什么东西朝郎郁尘嘴里灌进去。
“冷公子吩咐,等他伤好后,便自行下山去,一刻也不得多留。”古池收好瓷瓶,深叹一口气,摇摇头隐入薄薄迷雾中。
☆、大难不死
暮色沉沉晚风凉,如钩淡月悬天际。
偶有三两只倦鸟归巢。
郎郁尘挪过椅子置于窗前,一条腿屈着搭在凳面上,下巴磕着膝盖,视线停留在远方。
他想起了他的妈妈,那个一天到晚神神叨叨还有些暴躁的女人。
想来惭愧,每次迷茫落魄之时他的脑海里才会想起她来,也不知此时此刻那个令自己又想又怕的女人过的如何了?
没了自己这个拖油瓶,她是否会伤心难过?是否找到了她心中理想的男人?夜晚孤灯下有没有想念自己?
郎郁尘从不是一个想太多的人。
因为想太多容易秃顶,这是小时候隔壁老王说的,他时常指着自己锃光瓦亮的大脑门吓唬小郎郁尘:“小子,你长大了可千万别学我想太多,光脑门就丑的刺目!”
这句话陪伴郎郁尘整个童年乃至少年,甚至影响至今,以致郎郁尘遇事总是不爱动脑,简直堪比脑癌晚期患者,所以,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学渣,在所有人看来,他都是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当然长大之后郎郁尘自然是明白了这事多少没那么可怕,他曾想把那个坑过他的坏蜀黍臭骂一顿,可转念一想,他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他也并不想改,人生短短几十秋,糊涂一些才能更快乐。
来到这个世界至今依旧是昏昏沉沉,混混沌沌,他并非没有想到这其中的不寻常之处,回溯这一段时间发生的种种,郎郁尘最后得出一个非常超然的结论:爱谁谁谁,知道真相又如何,自己不过草芥微尘,能改变什么?又能何如?
既如此,何必庸人勿扰。
门吱呀一声开了,声音嘶哑,还令人牙酸莫名,这破门还不如拆了干脆,好不敞亮。
说到底自己不过是被逍遥派扫地出门的丧家犬,能活下小命已实属不易,如今还能有一间茅舍安身该是感激涕零才对。
“今个儿又是稀饭咸菜,喂,不如我给你个建议如何?我觉得你不如这样,你再给我一刀子来个痛快点的!”郎郁尘将椅子旋了半圈,正面对着那个冷情冷性的冷沧澜,语气轻佻肆无忌惮。
不光如此,郎郁尘还抹了抹脖子,一副引颈待戮的模样。
冷沧澜负手而立,并不答话,只是眼风扫了扫桌面。
有油渍,还挺深。
“你可恨我?”冷沧澜敛目,一如既往地将粥置于桌面,这次并没有将咸菜端出。
“如果恨有用,你大概已经被我扒皮拆骨了。”郎郁尘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似笑非笑。
有一句话说得极好,没有爱哪来的恨?郎郁尘深表赞同,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应该是十分爱慕这清冷俊美的冷沧澜,毕竟他对好看的男人素来没有半点抵抗力。
对于情感之事郎郁尘不甚了解,只是三天前冷沧澜那一剑让他清醒不少。
原来他并不恨冷沧澜,虽然他不知冷沧澜因何原由要置自己于死地。
倒下的那一刻,他心里却只有愤怒,除了骂街也没有旁的心思。
无恨,也无心伤。
那便是没有爱吧。
冷沧澜静了片刻,手持食盒,微叹了口气,道:“你终究不是他。”
郎郁尘疑惑,抬眼望了一眼冷沧澜,他那好看的眉眼此刻却紧拧在一处,郎郁尘从未见他如此失态,寒霜一般的脸此刻竟有些落寞与沧桑。
“我为什么要是他?他又是哪个鸟人!”郎郁尘终是没忍住嘴欠。
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狂拽炫酷吊炸天!
“伤好之后便离开这里。”冷沧澜没有回答郎郁尘的问题,只是捏着食盒的手指紧了紧,旋即不动声色地阖上门扉,不等郎郁尘回话便已决然离去,只留下一道模糊的白影。
“老子离不离去干你卵事!”郎郁尘手持喇叭状,冲着那道笔挺的背影没好气地喊道。
可冷沧澜似乎并没有听见,郎郁尘倒也没指望他听见,因为那人没有心。
说到底他是郎晴天的徒弟,自己师尊还没开口说话,凭什么听他的就走?不走,就不走!
撒泼打滚也要留下来。
不过说到郎晴天,郎郁尘就气不打一处来,自从拜入他门下以来,这个挂牌师尊从未尽心尽责,不但不教自己一丝半点东西,就连这个人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世上还有比自己更悲催的徒弟?
这世上可还有比郎晴天更扯淡的师尊?
郎郁尘正腹诽着,冷不丁被一缕清风拂过神来。
嘿!好吃的来了,不行,自己得赶紧收拾,可不能让这个送美食的瞧见了粥,郎郁尘一个饿虎扑食,迅速将那碗十分不讨喜的粥端起就往窗户外边扔,哗啦一声脆响,没了。
动作飞快,姿势要帅。
郎郁尘正了正身形,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果然下一秒桌上就显现出一盘红烧猪蹄。
郎郁尘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这可是自己的最爱!一个激动差点没从椅子上滚落下来,所幸那道清风扶住了他。
郎郁尘眸间一亮,计上心来。
一道符咒悄然朝那缕清风拍去。
“现!”郎郁尘爆喝一声,对方显然没想到郎郁尘会突然就此一举,冷不丁地被拍了个正着。
符纹闪着金芒,随即那缕清风徐徐现出身形。
竟是一位翩翩公子,温润清雅,他不似冷沧澜那般冷冽,却有着与冷沧澜一般绝美的容色。
郎郁尘刚摸到猪蹄的爪子瞬间松了,猪蹄应声滚落至地。
要什么猪蹄,这人显然更美味可口,光看看都精神抖擞。
“阿郎……”那温润公子开口唤了他一声。
这声音好生熟悉,听着骨头缝里都是酥麻的,郎郁尘一个愣神,随即清醒了过来,这身姿,这衣袍,这声线,这……这不是那个金面公子吗?
我滴个乖乖,这妖怪公子为何唤自己阿郎。
阿郎岂是你叫的?我跟你很熟吗?说到底郎郁尘内心还是保持了一颗清醒的心,美色当前,自当坐怀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