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圆儿!”
蒋宥圆给另一个高个儿姑娘叫走了,还不忘朝蒋孝期眨眼摆手,指了指水池的方向。
蒋孝期才不想去凑一群管他叫叔的中二骚年的热闹,何况他们玩的他也不会。
蒋孝期沿着木连廊往僻静处溜达,靠墙一片元宝枫红得正艳,像要将夜空燎着了。
他举起大哥新买给他的手机拍了一张,发给蒋桢。
“三带二,还剩一张!”
廊下有人压着嗓音叫道,胜利在望地抖着腿。
“王炸!”
“哈哈哈哈,狗地主!干死他!干得漂亮!”
“卧槽!”
“嘘!”
斗地主的三个人里,刚刚祭出王炸那个朝另外两个嘘了一声,用气声说:“豪华喷气式飞机!一个4!给钱!”
叮叮咚咚的微信红包声。
“再来!”
趁着前任地主洗牌,裴钦将盖在身边青年身上的衣服掖了掖,才去摸牌。
蒋孝期这会儿才看清廊下还有第四个人。
那人蜷在藤榻的软垫上,头枕着王炸的腿睡着了。
是个很年轻的男孩,大概不到二十岁,身上盖了一件殷红色西装上衣,很纯正浓郁的红,反衬他在月光下的面色透光般地瓷白。
男孩合着眼,眼睑下被灯影温和地投射出眼睫细密的蝶影。
他的头发微微凌乱,像柔软的云,淌在额上鬓边,一定有很好的手感,且是时下流行的“睡醒感”,每一个弯儿都乱得恰到好处。
五官被光影掩着看不真切,巴掌脸,下颌的线条很漂亮。
蒋孝期的第一反应是——精致,那种从小养尊处优、蜜罐里泡大的小少爷才会有的精致,是他这种半路暴富的“幸运儿”永远都学不来的。
男孩没穿鞋,两腿并排曲叠在藤榻上,西裤是黑色的,露出的衣领也是黑色,显然他身上盖着的外套不是自己的。
蒋孝期朝王炸腿上扫了一眼,果然,骚气的红。
王炸穿了件黑衬衫,把外套脱了给男孩盖着,还不时提醒别人不要吵他睡觉。
感觉怪怪的,也许是纨绔子弟的特别爱好。
就像他们几个不梭/哈、不桥牌、也不德/州/扑/克,竟然躲在这儿斗地主!
周未倚在裴钦腿上睡得昏沉,半点没感应到来自几米外不着调儿的腹诽。
他微微张着嘴,双唇看起来柔软又干燥,蒋孝期的视线在上面停留少顷,忽然生出莫名的尴尬。
他们在明,他在暗,哪里值得尴尬。
蒋孝期转念觉得,他可能是感冒了,鼻子呼吸不畅,所以在睡着后嘴巴张开一点补偿呼吸,看着傻傻的,像对危险毫不觉察的幼兽。
蒋孝期移开目光,转身走了。
同时,周未似有察觉地张开眼,对着廊外刚刚有人驻足的暗处怔然看了一会儿,裹着那件红外套蜷了下身体。
裴钦举着牌,立刻俯身看他,“睡冷了?怎么困成这样?”
周未翻了个身变成仰躺,大喇喇地将后脑勺在裴钦不甚粗壮的大腿上拱了拱,带着鼻音:“不冷,出汗了,难受。”
“别脱,”裴钦看他起身,将红外套裹回周未身上:“吹了风感冒要重,等汗散了的。”
前任地主调侃:“卧槽,你们俩!要是一男一女就好了,青梅竹马,金童玉女。”
周未反裹着裴钦的外套,伸脚过去踹对方膝盖:“滚蛋。”
裴钦嬉皮笑脸:“竹马竹马怎么不行?我哥说当年周裴两家就是要指腹为婚的,等我攒够老婆本就娶他过门!哈哈哈哈——”
神经病!周未搓脸:“我想洗个澡,见到宥廷了么?”
蒋宥廷是蒋柏常已故大哥的长孙,在他们这群熊孩子里算年龄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三岁,还有蒋孝朝的次子宥莱,是蒋家这辈儿里和他们玩得比较多的。
蒋宥廷是温良随和,蒋宥莱是缺心少肺。
这会儿缺心少肺这位正在掰着手指头算牌,忽然反应过来,瞪着周未:“末末,你找他不找我,当我是死的么?”
周未这名字起得剑走偏锋,百分之九十的人第一眼看见,反应的俩字儿是“周末”,于是得了个昵称“末末”。
这昵称叫着听着都过分可爱,周未也不计较,由着他们乱叫。
周未舍近求远找蒋宥廷借浴室,近在眼前的蒋宥莱自然不高兴。
周未抻了个懒腰:“受不了你那身香氛,我鼻塞都熏得够呛。”
前任地主再发红包,眼皮往不远处角廊一斜:“就那个,是你三叔?”说着用膝盖磕了下正往红包备注里敲“爸爸赏你的”聊以自/慰的蒋宥莱。
“啊?”蒋宥莱脸哈到桌几上歪头看:“嗯,比我大不了两岁……小样儿给谁当叔呢!我是他爸爸!”
裴钦用扑克扇他脑门:“能的你!他爸爸是你爷爷!”
哈哈哈哈,大家心照不宣,蒋柏常快七张儿的人了,突然冒出个二十来岁的私生子,别说儿子难以接受,孙子都别扭得慌。
周未人没醒透,好一会儿才想明白他们正在说谁,顺便扫过去一眼。
蒋孝期立在角廊下的暗影里,绰约一个高挑的身形,很板正,跟他们这群成天没正形儿的废材公子哥儿不是一卦。
他两手插兜,从肩颈到脚跟绷成一线,峭壁一般孤拔,仿佛下一秒就会吟出“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同志们辛苦了!”这类的句子。
周未心说,嗯,这个装逼的姿势,我给满分。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未:孤且直?你?
蒋孝期:想改变我?来啊——
*
裴钦内心os:凭什么同一套衣服,在他身上就是殷红,我穿着就是骚气的红!
第4章 第二章
前任地主叫左列,跟蒋家挂着姻亲,在本家里也不是什么嫡支,常往蒋家这边混。
左列继续八卦:“听说他可是丹旸大学建筑系学霸,年年一等奖学金,还是什么学生主席,迷妹乌泱乌泱的……这回镀上金了,怕是上不过来……对了,你太爷太奶也是丹大的,怪不得偏疼他,也是巧了……”
“屁!”蒋宥莱摔了牌:“靠卖血进蒋家,狐狸精的崽子也有脸?!”
豪门子嗣里也有自己的鄙视链,位于顶端的自然是周未这种嫡亲的长房长孙,只要不歪得厉害早晚混成接班人(之一)。
然后是裴钦这种长房次子,浪得不务正业但有父兄上头罩着,捅破天也有人跟在屁股后面找补,是真正的富贵闲人。
再次是继母、二房生的孩子,名分是不愁的,咸鱼翻身压正主一头的也不是没有,看个人能力。
入赘的姻亲子女,好比蒋宥圆就是随母姓的蒋家外孙,也算得上家里人,按月领零花。
最后才是蒋孝期这种私生子,且不是从小养在家里,很大了才认回来这种。
狗血伦理剧里管他们叫“野种”,通常母亲的身份也不光彩,要靠亲子鉴定好几轮才能最终确认血缘。
“卖血?”周未对这种攀亲方式闻所未闻,有卖惨的,卖命的,卖舆论的……从来没听说卖血也能认祖归宗。
他平时不太听八卦,纯属技术层面的好奇。
裴钦递他一支烟,单支装的淡烟,很精致,也不知从哪儿得来哄周未开心的。
周未接了,没点,绕着手指玩。
裴钦咔哒咔哒玩火机:“蒋伯父的病,是那小子捐的骨髓,当时你还在意大利,这事儿也没想起来跟你细说。”
“哦。”周未迟钝地应了声,心说蒋家这帮狼崽子果然没良心,人家这不是救命恩人么?怎么就不要脸了?
转念一想,等不到骨髓,死的又不是蒋宥莱他爸,反而他们家成了蒋柏常唯一的继承人,现在蒋孝腾救回来,一多多出俩竞争者,二房心态难免会崩。
“骨髓捐献是匿名吧!”蒋宥莱兀自愤愤:“这逼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找到老爷子那儿,还搞出一份亲子鉴定来,我哥也说是假的!艹!我爸本想着给点钱打发了,结果怎么着!硬是逼着老爷子认了他,我就艹了……”
周未听见意大利有些脑仁儿疼,两周前他刚给周老爷子生生从佛罗伦萨逼着退学回国,扣着护照软禁在丹旸,憋得快发霉了。
蒋家的事儿他听闻一些,无非就是蒋柏常最器重的大儿子蒋孝腾突然被查出白血病,人才四十多,正春秋鼎盛,帮蒋柏常控着蒋生国际的大盘子。
有一阵蒋家四处过滤骨髓库,连国外的都不放过,折腾一年多也没找到配型成功的,光是给初筛合格的潜在捐献者的车马费加起来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蒋柏常更是亲自上阵,迫着蒋家所有血亲都去试配,还是没有一例可用的。
原本像蒋家这种能够动用各种资源的大财团,找个配型也不很难,难就难在蒋家祖传的血型是Rh阴性熊猫血,这种寻个献血的都挺难,何况是捐献骨髓。
后来周未在国外听说找到配型成功的了,又前前后后小半年才确定移植成功,初步治愈,蒋家上下总算松了口气。
再后来,听闻蒋家找到的捐献者根本不是外人,而是遗落在外的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