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视线兜一圈落回手机:“管他呢……晚上到底去不去?叫上裴钦和成都,多少天不见这俩傻逼掐架我都快自闭了……”
他静了音的微信群消息狂闪,“恶人谷”中了病毒似的疯狂刷屏。
“卧槽!”蒋宥莱低呼:“刚有人说在园子里遇到周未了!真的假的!末末,末末来了?”
蒋宥圆捂他嘴,下意识看向邻座的周家人,碰巧撞上周耒阴冷的视线:“疯错地方了。”
她避开视线凑头过来:“真的?他真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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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孝期进了偏厅逮人就问:“刚刚画沙画的人呢?”
服务生看他眼生,但那身看就不菲的衣服和蒋家人特有的凌厉眉眼相当迫人,赶忙回答:“走,走了,刚走。那个,老夫人让给的红包也给了。”
他不清楚这位一脸找茬的祖宗哪根筋搭错了,觉得周未不容易,同是伺候人的,想替他说好话,连老夫人都赏了,您还鸡蛋里挑哪门子骨头?
蒋孝期疾步穿过偏门追出去,给石板路上拖着大箱子的单薄背影撞了个满眼,顿时像一股柠檬水滋进鼻腔里。
这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小……混蛋!
周未……“小未!”蒋孝期切齿喊出来。
经理哈腰跑过来,诶?蒋三少!
如今蒋家当家的是蒋柏常,那他的小儿子蒋孝期自然就是名正言顺的三少爷。
“蒋先生,”经理拍着纸巾擦汗:“您找他有事?我替您追去,您这么叫他他也听不见。”
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着走远的周未:“生过病,耳朵不那什么,今天过来的路上助听器给摔坏了,有什么不周到我去说他……诶?”
蒋孝期朝他走近一步,视线落下来极其迫人:“什么意思?”
经理:……什么什么意思?这位据说是丹旸大学本硕连读,美国名校高材生的小蒋先生,理解不了他这么明显的语义?
经理嗫嚅:“就是,聋……”
蒋孝期瞳仁剧烈一颤,心口像是给什么利刃豁开了,又酸又痛。
他也是刚刚知道周未这两年病过一次,好了之后据说是忘记了一些人和事,但他一个字都不信。失忆?韩剧吗?
听不见!
蒋孝期拨开懵然的经理,疾步追过去。
所以刚刚他喊他,他连一个步点都没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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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未拖着个大箱子,蜗牛一样经过木连廊,转头看向从前他最喜欢窝的那张藤榻,软垫换了中国红的新罩布,十分雍容喜庆。
那时他总是轻轻松松地来,轻轻松松地走,不像现在这样需要负重前行。
西南角的廊柱上还有小时候他们熊淘刻下的比身高横线和“到此一游”,蒋家修缮的时候也不磨去。
周未有点想绕过去看看,马上又算了。
“小未,”蒋孝期叫他,不信他听不见。
周未不停步,蒋孝期伸手拉他,胸口的所有情绪都化作手上的力道,恨不能将人捏碎。
待落到身上,轻得像拈水中月影,他怕吓到他。他听不见。
周未还是给这突如其来吓了一跳,倏然回头,那个人炮/弹似的撞进来,轰地把他炸懵了。
周未被他拉着一条胳膊,好不容易才将满脸惊诧不留痕迹地过度到茫然,看了看钳住自己的手,蹙眉,抬眸。你干嘛?
日光落在蒋孝期脸上,他整个人散着辉芒,醒目而耀眼。
周未色厉内荏地迎着对方纳米探测器般的注视,不能退缩,不能露怯,不能认得他。
蒋孝期显然被他这种无辜又无措的表情刺伤了,那是一种看待寻衅滋事路人甲的眼神,疏离而陌生,甚至有点厌弃。
“你来干什么?”蒋孝期明知他听不见,兀自发泄似的说道:“周未,你来这儿究竟想干什么!来了不聊几句就走?小未,你怕我吗?怎么没待在裴钦那个流氓身边让他保护你?还是他又背着你混到什么人床上去了?你有受虐倾向吗?巴不得别人祸害你——”
蒋孝期咬牙,他是这么卑鄙刻薄的,忍不住要用最锋利的话来凌迟对方才能泄愤,他知道他听不见,所以肆无忌惮。
周未微仰着头,看他双唇张合,漂亮清澈的眼睛里飘着一层云,掩住波澜,山雨欲来。
他作势垂下眼睫去掏口袋里的小本子,快撑不住了,面具要裂了。
周未前所未有地怀念那把嗓音,如今就像吐息一般吹在面前戛然而止,幸好听不见,不然这谁受得了不挥拳揍他?
周未翻开一页刷刷写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见对方表情僵在那,继续低头写道:我耳朵不好,听不见。你是谁?
然后在第一个问句上圈了个重点,将本子递给他。
蒋孝期接过铅笔,像是那笔很重似的,好一会儿才落在纸上:你不认识我了?
周未提了口气,坦荡地看回去,接着写:我生过一次病,忘了很多事情。你是……我从前的朋友吗?
蒋孝期盯着朋友两个字,摇头。
我是,你的男朋友。
他在本子上写:
我是个曾经为一己私利丢下过你,惹你伤心痛苦的渣男友。
你说,如果有天我敢重新站在你面前,你一定让我肝肠寸断、悔不当初、生不如死。
小未,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蒋孝期:记不得了?不认识了?很好,你听我给你慢慢说……
周未:等等,那个什么什么是什么时候?这样那样又是闹哪样!
第3章 第一章
三年前,仲秋,蒋家静湾别墅
月轮应景地挂在天边,很大很亮,中秋节已经过去了两日,月满则亏,因此不是太圆。
蒋孝期还是第一次到这边来,早上司机开车送他,那车很漂亮,黑漆锃亮,脑门儿上装一个金闪闪展翅欲飞的B,跑起来稳且快,还是跑了一个来钟头才到。
宾利车是大哥蒋孝腾的,司机也是,把他送过来便走了,这次是过来给祖父母认看的。
蒋孝期二十二岁,半年前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丹旸乃至全国都赫赫有名的地产大亨蒋柏常。
以前他叫蒋期,随母姓,他母亲是蒋桢,家在碧潭市,碰巧也姓蒋。
蒋孝期从前没什么亲戚,和母亲蒋桢相依为命。
他知道自己即便不清楚父亲是谁、在哪,但总该还有外公外婆甚至舅舅姨母,但蒋桢从来不提,他也就不问。
蒋孝期很小就开始猜测那个关于自己身世的故事,那个关键的父亲形象从城堡里被诅咒的孤僻暴君到阴沟里蜷着嗑药赌博输掉裤衩的人渣败类,都想过一遍,却是这么一种狗血烂俗被影视剧玩坏了的豪门梗。
他没想到自己认回个爹,需要认的亲戚竟多如牛毛,有个把月一直都在有意无意见各种亲友。
不过那些都是非正式的,今天,他才终将在蒋家的祖宅正式以蒋柏常三子的身份面对所有人,甚至给八卦网媒提供了一则劲爆素材。
蒋孝期还不适应这种热闹,他从卧室出来,走了佣人的通道穿过偏厅,想到院子里透透气。
各处都有人在忙碌,鲜甜的蒸蟹香气从大厨房里溢出来,这没什么新鲜,碧潭市临海,吃蟹不算稀罕,只是蒋桢身体弱不太受得住螃蟹的寒性,所以蒋孝期也很少吃。
他上午过来这边,见了祖父祖母。
祖父蒋白儒九十多岁,早年曾在丹旸大学任教,还是建筑系的教授,碰巧蒋孝期是丹大建筑系的应届生,这个秋天刚好升研一。
仿佛天赐的巧合,让这对年龄上相差七十多岁的祖孙相谈甚欢,祖父比他想象的要好相处,老人家半点不糊涂,谈及专业仍旧神采飞扬。
祖母也年近九十,毕业于丹旸大学,那阵子富家子流行出国深造或镀金,二老难得碰到晚辈校友,还是失而复得的幼孙,自然非常疼爱。
陪着老人用过午饭,蒋孝期被带到后宅一间卧房休息。
静湾别墅外观古朴,内里空间却很可观,分为会客区和居住区,圆塔形状的会客区与矩形居住区楼体相连。
这栋建筑是蒋白儒亲自设计改造的,蒋家直系的子孙都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卧室专用于临时留宿休憩,蒋孝期也照例得了一间。
他没有午睡的习惯,就在房间里看书,晚宴要在七点,蒋孝期头疼这回不仅要认识拖家带口的蒋家人,还有交好的世家亲朋需要认脸。
而且他身份尴尬,倒不是因为自己是私生子,而是他的辈分。大哥蒋孝腾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他儿子蒋宥年都十八/九了。
无论是让他管一个半老头子叫哥,还是让一个小不了自己两岁,甚至比自己还要大些的同龄人管他叫叔叔舅舅,都相当尴尬。
“小舅舅!”
说尴尬,尴尬就来。
一个圆圆脸带着婴儿肥的女孩儿突然蹦出来,短发压了卷也并没有多显成熟,嘴角还挂着刚在厨房偷吃姜饼的糖霜。
这女孩蒋孝期见过,是大姐蒋晔的女儿,名字叫……“宥圆。”
胖乎乎的肉圆儿,挺好记的。
“对啦!”女孩穿着雅致的紫色小礼服裙,光着两条胳膊也不嫌冷:“他们都在水池那边玩,飞镖、遥控机、狼人杀什么都有,你也一起来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