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未爬起来,掀开前备箱摸出一小罐猫罐头:“那只猫,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生宝宝。”
这也能看出来?蒋孝期眉头抽搐,他为什么要一大早站在这里冒着上课迟到的风险关注一只怀孕的流浪猫什么时候生宝宝?
周未拉开罐头,重新蹲下身,他膝盖还疼,动作僵硬,险些坐个屁墩儿。
蒋孝期勉为其难地上前一步,提着裤管在他旁边蹲下来,帮他将罐头往车底下推进去:“要等猫大人吃完早餐我们才能离开?”
太扯了吧,它怀的又不是他俩的猫崽。
周未抱着胳膊笑他:“不是啊,你不会把它引出来?”
蒋孝期脑子卡壳,心说近墨者果然黑,智商跳崖式下降。
花猫被鱼罐头的香味吸引,试探之后尝了一口。待它尝到甜头,蒋孝期引着它将罐头挪到车尾的路肩上,松了一口气。
看看猫肚子,果然不成比例的大,快要贴地了。
流浪猫的小猫崽,就是另一群小流浪猫,这是宿命的循环,难以破解。
没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出身,就像周未生来是周未,蒋孝期生来是蒋孝期。
“我得走了,”蒋孝期看时间,从这里走到建院的般工楼至少十五分钟,七点四十七,他得跑两步:“你开车慢点。”
周未从车窗拽出湿巾擦手:“上车,我送你。顺便参观下我未来的大学校园。”
柯尼塞格风干一身露湿,轰着颤人心脾的音浪从丹旸大学校门轰然驶入。
路边经过的学生停下疾走赶课的脚步好奇观望,鼓着饱含鸡蛋灌饼的腮帮子,瞪着挂眼屎的睡眼,跳着老爹鞋躲闪车轮卷起的水花,忙不迭翻出手机拍照拍视频。
“这不是昨天论坛上停校医院门口那辆柯千万吗?!”
“对啊对啊,居然是咱们学校学生的车?到底是谁家死孩子这么嚣张啊,羡慕嫉妒恨。”
“哎你们关注财富新闻吗?前两天有报说蒋生国际的掌门人蒋柏常认回了一个儿子,是咱们学校建院的研究生。”
“靠,这么传奇?是不是认了富爸爸之后买了个学位啊!”
“切,你们别酸了吧,我男票的高中学长跟那个蒋同学在一个宿舍同窗四年,人家本科就在建院了,还是建院的学霸校草,研究生保送直升的好吗?”
“建院校草不就是蒋孝期吗?!他很低调诶,我们宿舍组团偷偷去般工楼刷他几次都没遇到。”
……
议论间,低调的建院学霸校草蒋孝期倾身从小豹子似的柯千万上走下来,迎上一片闪光灯似的绚烂注视。
世界仿佛刹那停止转动,摄像机就位,BGM响起,天幕中礼花绽放,偶像剧导演喊了声Action!
蒋孝期被箭雨般的注目礼刺了一下,无措地扭头看了眼将车篷敞开的周未。
周未往脸上扣了个大墨镜,唇角肉眼可见地翘起来,右手送到唇边啵唧亲了一口,朝他一扬一吹。
蒋孝期汗毛集体炸窝,一个踉跄险些被般工楼门口的台阶放倒。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浪~~~
第20章 第十八章
周未回家,直接将柯尼塞格停进地下车库。
周家这处别墅的地库有五个车位,爷爷周琛和继母姬卿的车都出去了,两人应该不在家。
周琛常年七点上班,比牡丹城所有的高管到公司都早,难为这位古稀老人还要拼着老命为子孙奠基铺路、遮风挡雨,周未也不是没心虚过。
姬卿有时会和送周耒上学的车一同出门,或者直接亲自送儿子。
她当全职主妇十几年了,最近周老爷子终于松口,让她在牡丹城帮忙管管各分子公司的往来账目。
姬卿很用心,甚至在外面报了个财务课程,四十几岁的女人从头学起不可谓不难,家里两个准备高考的孩子还得兼顾着,她也默不作声扛住了。
除了周未刚开回来的柯尼塞格,再就是周恕之那辆常年靠墙停着攒灰的巴博斯皮卡。
周家唯二的成年青壮男人都在虚度光阴,浪费生命。
地库有直通别墅内部的电梯,不过周未习惯走步梯。
这段路不长,被设计成一道展廊。
中式的原木结构举架,入口是一人来高藤根镂雕而成的篆体“周”字,形如古鼎,藤根天然的纹理和疤结被巧妙运用形成独特的笔韵,古拙大器。
拐进去,展廊里不摆藏酒不挂名画,全部都是一尊尊根雕作品,大小错落,形态各异,出自周家那位不正的上梁周恕之。
被带歪的下梁周未从这条路走过无数次,无论是那一组七件摆着的苦行僧,还是墙上挂的半屏孔雀、鹿头马面,他也都看过了无数次,仍然觉得很有意思,还屡次忍不住在一只底盘镂空、看起来随时要塌的木雕凳上坐一会儿,尤其是回家早了爷爷还没出门,或者回家晚了爷爷还没休息的时候。
这次周未没去祸祸那只木凳,因为确信除了他爸别人都不在。
周未穿过展廊,脚步一顿没有上楼,而是向下拐了一层。
别墅B2,是周恕之的工作室,他一生中除去睡觉大部分时光都耗在这儿,有时也睡在这儿。
别人家地下,要么做成健身房汗蒸房,要么装成小型影院游戏室,偏偏他们家搞得像木匠坊。
进门一墙顶天立地的木搁架,上面摆着搜罗来的各种树根木疙瘩,有的还带着泥土,散着大自然特有的……芬芳。
门口放一张沙发床,上面叠着简单的被褥,有时周恕之就在这儿窝一宿。
这个舒适度眼看就没法和他卧室里那张大床相比,几步路的事儿,没人知道他咋想的。
再往里是工作区,反而比门前那一片整齐许多,成品半成品被分类摆放,全套的雕刻工具和高矮不一的工作台,东西多且零碎,但都有自己该呆的地儿。
周恕之果然窝在这儿,正对着一截烂木头发呆。
叫周未看来,那是一块烧火都嫌烟大的废物,但周恕之总有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力,连带他都很好奇这玩意最终能给琢磨成什么好模样。
佣人送下来的热茶已经没了热气,早餐也没动。周恕之坐在一盘根墩上,背靠着木格架,蜷起一条腿踩在屁股底下,一双翻毛皮工装靴的系带松垮地散着。
他穿肥大的萝卜裤,裤腿塞进靴筒,衬衫外面罩了件卡其布马甲,用过的刻刀就随手插在衣袋里。
儿子进来,周恕之没什么反应,仍然夹着支烟边吸边眯眼琢磨两米开外工作台上那截烂木头。
周未小时候把这里当成探险圣地,不怎么敢进来,躲在门口朝里看,总觉得有什么看不见的黑魔法,早晚有天也会把他爸变成那些不说不动的雕塑品。
现在他自然不再害怕黑魔法,大摇大摆地晃进来,随便往带盖的工具箱上一坐,左看看他爸,右看看木头。
半百的周恕之并不见老,甚至没什么白发,他那头自来弯儿打理起来要花时间,干脆等留长了用皮筋儿在脑后一抓,胡子也三四天没刮,下颌一片繁茂。
周恕之的脸本身就像一面线条最完美的雕塑作品,刚毅如刀削的颌线,额头宽阔,鼻梁高挺,眼窝凹陷,单眼皮,像演值巅峰时期的竹野内丰,没什么表情的时候让人觉得十分薄情,笑起来又落拓不羁似乎没真的开心过。
周未开了手机的镜子,偷偷比较他爸和他的脸。
他的线条柔和太多,肤色也白,真不知老周这种常年不见光的鼹鼠作息是怎么拥有那么健康的麦色,还有,他的发弯儿是烫出来的。
就在他以为他爸不会搭理他的时候,周恕之捡起烟盒朝他丢过来,下巴朝对面一晃:“看看,觉得像什么?”
周未摸出一支点上,父子俩并肩吞云吐雾。
周未仔细看了一会儿:“屠杀。”
“嗯?”
看脸周恕之可以给周未当哥,但硬核上毕竟迭代过。
周未解释:“毒液,就是那个电影。”
周恕之仰头做了个哦的动作,电影没看过,但周耒在卧室门上贴过一张海报,毒液最狰狞的模样,用以吓退一切企图进入他房间的人。
周恕之没嫌弃他无厘头,用夹烟的手点了点桌上草稿本:“画画看。”
进入周未擅长的领域,他顿觉舒适,叼着烟,左手捧本右手执笔,专心画起草图。
“昨晚没回家,”周恕之用了陈述句:“还为美院的事儿赌气吗?”
周未抬头看木头,就着形态构思画面:“赌气有用吗,你不都堵了半辈子了么。”
周恕之在雕刻上不是没有天分,更不是不够专注,但他一直没什么名气,走不进那个圈子里,这都是因为周琛几十年如一日的打压。
周琛现在对周未做的事情,早都对周恕之变本加利做过无数次。
周恕之有些很惊艳的作品,向来无法进入到收藏圈子里实现价值,大多不是自己留着就是无偿给了哪个鸟不拉屎的小博物馆。
就算想攀附周家的人,如果在艺术品市场高价买入周恕之的作品,还不如做空他来得容易。
他爷爷不想他爸出名,也不想他出名。他爷爷不想,他们就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