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榻上摆着案几,案几上简单地搁着笔墨和纸,还有两本书,是沉砚原本打算看的。
谢容将那两本书放到一边,摊平了纸,挑了只细笔,沾了墨水,开始画起画来。
这技能是谢容自学的。
他从小就在画画上很有天赋,只是太穷,他没法继续深造,只能自己悄悄画着玩。
不过就算这样,他也靠自己摸索出一条路来。
谢爷爷病重的时候,他就在每天兼职结束后,熬着夜拼命画小漫画来卖掉换钱,给谢爷爷治疗。
后来谢爷爷不幸过世,谢容又靠着这个给自己攒够了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
谢容在画沉砚。
他刚开始用毛笔不太习惯,废了几张纸,慢慢的才用顺手。
谢容的画风一向是温暖可爱的,又因为某些私心,他画的不是沉砚此时的模样。
他画的是他想象中的……沉砚少年时期的模样。
那应该要比现在看起来更年轻些,温柔些,清朗些……
谢容画得很快,不一会儿就画好了人身,剩下空白的脸。
他三两笔勾勒了眼耳鼻,捏着笔悬空着犹豫了好一会,才慎重地再次落笔,将少年沉砚的面容补全。
画好后,谢容将笔搁在一旁,看着画,怔怔地发起呆来。
画里的少年,白衣清朗,温润如玉,眼底印着夕阳的余晖,唇边挂着轻柔的笑容。
和他少年时期曾臆想过无数次的哥哥形象完美重合。
不知怎么的,谢容忽然就有点失落。
他在心里闷闷不乐地叹口气,只觉得中午没睡够的困意又涌了上来,看了一会画,就干脆靠在软榻上,眯着眼小憩起来。
再次将他惊醒的仍旧是沉砚。
软榻上睡得不如床榻舒服,谢容也没完全睡着,就是朦朦胧胧半睡半醒的状态。
沉砚轻轻唤他一声,他就醒了。
“怎么了?”谢容迷迷蒙蒙地睁开眼,打了个呵欠,眼底浮起一层淡淡的水光,扫见面前的画,登时一个心虚醒了神。
他偷偷看了眼沉砚,发现沉砚还在书案那边坐着,想来是没看到这幅小画的,心虚感才压了些。
他将纸张拈起来,本打算揉成一团丢到废纸篓子里,指尖一动又改了主意,将这张纸三两下叠好拿在手里,才又问了句:“喊朕做什么?”
沉砚坐在书案后,神色莫名。
片刻后他站起身走过来,将手里捏了许久的折子摊到了谢容面前:“这折子恐怕只有陛下能拿定主意。”
谢容不明所以,低头看了眼。
是礼部尚书和户部尚书联名上的折子。
引经据典,有条有理,洋洋洒洒一大片字。
谢容一头雾水,费劲地看完,才总结出了核心意思。
大概是说,如今天下升平国库充盈,陛下您不如娶个后啊纳几个妃啊,充盈一下后宫?
谢容:“……”
你们这些大臣,真的好闲。
作者有话要说: 沉小砚:两点了,起床批(写)折(作)子(业)了。
谢容容:???
谢容容:你老婆没了。
诶今天好像是……愚人节快乐?(嗯这个节日在快乐什么)
第10章
原身的后宫里养了不少漂亮少年,正经妃嫔是一个都没有,更遑论皇后。
不过他也不碰少年们,只跟养金丝雀似的,闲来隔着笼子赏玩两眼,便又闲置到一边。
惹得那群成日闲着没事就爱盯皇帝后宫的臣子们抓耳挠腮,好不着急。
其实这并不是朝臣们第一次上折子,请求陛下充盈后宫开枝散叶。
上一回递这折子的人,坟头草长了两年,都两米高了。
不过最近谢容借病不上朝,群臣摸不清情况,才又生起了疯狂试探的心思和勇气。
谢容毫不迟疑地推开折子:“朕不需要。”
沉砚似早料到了他的回答,将折子放下,旋身回书案那边,又抱了一大叠纸册过来。
默不作声地堆到谢容面前。
谢容不明所以,翻了几页,才明白这是什么——这分明是个选秀专用花名册。
那群大臣光上折子不够,还将京城里适龄婚配的人都罗列了出来,按着家世,仔仔细细整理好,全给送谢容面前来了!
担忧陛下性向问题,还很贴心地将男女分开,整理成两大本。
谢容都不知道该夸他们做事细致,还是该无语他们闲着没事吃饱了撑着。
他兴趣缺缺地翻着画册,里头列出来的人选都是些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谢容看着就头大。
这具身体不到十九岁,而谢容在现代也才刚满二十岁。
这些少年少女在他眼里就是未成年的弟弟妹妹,他哪里下得了手嘛!
谢容正要合上画册,心里一动,忽然生出个大胆的想法。
他转手将画册推到沉砚面前,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不如丞相来替朕选几个?”
沉砚深深地凝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谢容莫名觉得背脊发凉,不过话都说出来了也收不回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沉砚接过了画册,在他对面坐下,一页页翻阅着。
沉砚的动作不紧不慢,好像真的在认真挑选。
不过直到两本厚厚的名册都翻完了,他指尖捏着的笔都始终没有落下。
谢容挑眉,倒有点好奇了。
他刚刚只是随便看了几眼,都能看出礼部尚书是真的挺用心的,挑出来的人选无一不身世显赫容貌上佳。
这么多人,难道都没一个能入沉砚的眼吗?
“丞相一个都没挑出来?”
沉砚摇头,从容道:“只有一个。”
他不等谢容催促,就低头在宣纸落下两个字,径直推到谢容面前。
谢容定睛一看,雪白的宣纸上,落着两个端正温雅如其人的字。
——沉砚。
沉砚眼底漫起几分笑意来,他将笔搁下,屈指不疾不徐地在自己的名字下点了点,温声问:“陛下觉得这个如何?”
谢容:“……”
他将沉砚的手推开,二话不说将那张纸抽出来翻了个面,挡住了两个夺目的大字,嘀咕道:“不是说好了那圣旨不作数?丞相是在逗弄朕?”
沉砚道:“正是因为陛下说圣旨不作数,臣才得想别的办法入宫。”
他笑吟吟地提议:“陛下后宫空荡许久,往后这些折子只会越来越多,陛下不如挑个人入宫,也堵了悠悠众口。”
谢容道:“朕还没弱冠呢!再说了,他们催朕开枝散叶,丞相又不能给朕生孩子,进宫也没有用嘛……”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沉砚笑容淡了几分。
谢容迟钝了回想了一下自己说了什么,一阵心虚,连忙补救:“朕没有嫌弃丞相的意思,朕也不要人给朕生孩子……”
他稀里糊涂越说越乱,干脆住了嘴,将那道折子抢过来,拎起笔写了大大的两个字“驳回”。
才丢给回沉砚,小声嘟囔道:“以后丞相要是还碰着这些折子,全驳回便是了。”
……
沉砚的预测没错。
有一就有二,谢容驳了第一道纳妃折子后,第二道第三道……很快就随之而来。
可沉砚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别的折子他都会批,唯独这类折子,他都原封不动地尽数打包送进宫来。
谢容连续驳回了三四本,嫌烦,干脆全压着不管。
任凭群臣百般猜测。
反正他不上朝,群臣也不会闹到他面前来。
转眼又过了好些日子。
这期间沉砚断续又进了几回宫,和谢容商议政事。
谢容提心吊胆地应对着,然而沉砚就仿佛遗忘了他是权谋文主角的身份,本本分分当着好臣子。
几回之后,谢容松懈下来,又忍不住冒出了别的心思。
这日他看了会书,就从书案下小密柜里摸出来两张纸。
一张纸画着少年沉砚,另一张……
是那日沉砚写下来的名字。
这两张纸上回谢容险些就给扔了,犹豫了几回,一念之差,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此时他将两张纸都展开放在面前,视线停留在少年沉砚的脸上,忍不住发起了呆。
不管看了多少次,画上那少年沉砚的笑容,还是对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就算他知道这只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可能并不存在的场景。
谢容叹气,抬手停在少年沉砚的唇边,悬空摩挲了几下。
倘若……
倘若他真的能改变剧情,让沉砚偏离“弑君夺位”这条路……
他也许可以换个身份,和沉砚相处的嘛。
这些日子里他一直反复琢磨着该怎么处理和沉砚的关系,纠结过彷徨过,最终还是释然了。
最差的结果不过是被沉砚咔擦一刀。
最好的结果……
他可以努力退位,再将炮灰剧本扭转成感天动地兄弟情剧本啊!
谢容自认又找到一条好出路,美滋滋起来。
他动作轻快地将两张纸叠起来,叠到沉砚名字的时候,他抿着唇,不由得发散了一下思绪。
沉砚今年二十五,比他大好几岁呢,当他兄长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