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与这个夜漓素昧平生,但从盈盈口中得知她的事迹之后,他还是对这位胆敢反抗魔尊的女性十分敬佩。夜漓因为魔尊的缘故经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难,他想,她应该也期盼着能够亲眼见证魔尊倒台的那一天吧。
青阳低着头道:“好在而今魔尊并不怎么在意她们,地牢那边的门禁也松懈许多,盈盈设法打点了守门的侍卫,每嗝几天都能进去看看母亲。我给盈盈留了些治愈外伤和调养身体的药,让她按时给她母亲服下。”
他默默地啜饮着杯中的茶水,瞧着那茶杯见了底,他憔悴地抬起眼,望向孟亦觉。
“师尊,我明知道她骗了我,也明知道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的目的,我却依旧忍不住想要去帮她,看不得她忧愁、受苦……”青阳苍凉地笑了一笑,“师尊,我是不是很傻?”
孟亦觉笑了笑,“青阳,‘医者仁心’,你看到伤病者,就想要去救人一命,这是你身为医修的本能。顺从你的本心去做就好了。”
青阳轻轻叹道:“我也知道,我现在心里所期盼的一切,不过是可笑的幻想而已。我和她,如今不过是合作的关系,在打倒魔尊之后,我们便再无瓜葛。可即便是如此……”
他闭了闭眼,没有说下去。
孟亦觉心中泛出干涩的苦意。
盈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对于他们的真心究竟有几分,他目前不得而知。但他的这个傻徒弟,却是已经深深地陷了进去。毕竟是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就算被无情地伤害过、欺骗过,青阳心里依旧对她留有情分。
深情之人,偏遇上无情之人。
孟亦觉能理解盈盈有自己的立场和苦衷。盈盈幼年间曾目睹亲生父母拼死相杀,母亲差点亲手杀死父亲,父亲又折磨母亲多年,还杀了母亲的亲族,经历了这一切的她或许才对于感情如此淡漠。
盈盈曾经骗过他,他不想再计较什么;但看着青阳苍白憔悴的面容,他到底怀着私心,希望盈盈不要辜负了青阳的一片心意。
哪怕她真的从来不曾在乎过青阳,他也希望她能在事情终结之后能把这一切了结清楚,给青阳一个确切的回答,两人好聚好散。
*
魔尊出征的这些天,他手下的兵将随其倾巢而出,魔宫里则风平浪静。
除了守卫和在宫中服侍的小妖外,偶尔就只有狸猫从孟亦觉的住处门前经过。
而又过了些日子,在一天下午,宫里突然传出了些风声,说是魔尊的队伍在与恶灵王朝的交战中大获全胜,晚上便可归来。
小妖和侍卫们忙活起来,准备迎接他们尊主回宫。而听到风声的孟亦觉,也不由得对泠渊的归来产生了期待。
不知泠渊如今可好。孟亦觉期盼之余也有担心,虽然恶灵王朝的首领幽冥王算不得什么狠角色,但这毕竟是真刀实枪的战争,对方又来势汹汹,奔着消灭水魔而来。
临近黄昏,魔宫里终于陆陆续续传来了动静。
孟亦觉收好白日里画完的符咒,和青阳一起走出了庭院,在门口翘首以盼。
彼时宫中的侍卫都被调去迎接魔尊了,小妖们在路上来来往往地搬东西,无人关注他们。孟亦觉便顺着宫道又往前走了一会儿。
穿过了狭窄的小道,震耳欲聋的喧闹声逐渐大了起来。细听发现,不远处的正殿附近锣鼓喧天,似有无数人正在齐齐喊叫:“魔尊万岁!魔尊万岁!”
看来,这一战真的是胜了。
孟亦觉信步走到正殿附近,看到在大殿前方的空地上聚集着乌泱乌泱的一大帮子妖魔。魔尊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其后跟着各路将领,皆是喜气洋洋,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为了庆祝魔尊凯旋,宫里的小妖们还组成了方阵,在大殿前叮叮咣咣地奏乐,场面颇为热闹。
而其余的小兵和侍卫们正忙着把大件小件的各种东西搬到仓库里,林林总总数量不少,似乎是从敌人手里抢掠而来的各种物资。
孟亦觉张望了一会儿,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魔将,比如血七牛五之流,却没看见泠渊。他不由得走向沸腾的妖魔群,唤道:“泠渊,泠渊!”
唤了几声,无人答应。
孟亦觉心中紧张起来,对魔尊道:“魔尊,泠渊呢?他到哪里去了?”
魔尊瞥见他走过来,朝着旁边招了下手。
他的亲信暗魔随后走上前来,将手里的一个竹篮子递到孟亦觉手上,“喏。”
孟亦觉揭开那篮子上盖着的布,只见水团子静静地躺在里面,一双眼紧紧闭着,一动不动。
他登时大惊,在团子身上连戳了几下,但团子并无反应。它干巴巴地仰躺着,身子看起来比正常时候的大小缩水了三分之一。
“泠渊!”孟亦觉猛地看向魔尊,“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变回了原形,而且醒不过来?”
魔尊不在意地扫了一眼,“无事,这几天消耗过大而已,休息一下就能醒了。”
“你……!”
见他这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孟亦觉眼底隐隐透出怒气。
他扫视了一圈,看到魔尊以及他的其他将领都生龙活虎的,看不出一丝倦怠,唯有泠渊化作了原形,虚弱地躺在这简陋的竹篮子里,便猜到这魔头多半是故意把泠渊推出去作为与幽冥王交战的主力,而自己则坐享其成!
孟亦觉气得咬紧牙关,魔尊漫不经心道:“这战能赢,泠渊也有功。晚上正殿会举办庆功宴,到时候要泠渊也来参加。”说着,便转身欲走。
孟亦觉冷笑道:“他都缩回原形一动不动了,你还要他来吃什么庆功宴?”
“孟亦觉,你太溺爱他了。水魔没有你想象的脆弱。”魔尊淡淡说道,“如果承受和自愈的能力不够强,他就无法打败本座。”
暗魔也开口道:“今晚魔宫要举办庆功大宴,不会另备晚饭。少主如今正虚着,要是不想饿肚子,等会儿就到殿上来吧。”
说罢,二者一前一后地离去。
*
孟亦觉抱着团子回了寝殿,让青阳给拿了几副应急的药膏先吃着,又给团子喂了点水。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正殿的钟鼓声响起,团子也依旧沉沉睡着,没有醒来。
青阳往它的肚皮底下探了探,愁上眉头:“师尊,团子损耗太大了,可能三五天内不会变回原形。如今看它也没有醒来的样子,怎么办……”
孟亦觉摸了摸团子冰凉的身躯,咬牙道:“今晚没有饭吃,我得去庆功宴上给团子弄点吃的回来。青阳,你收拾一下,跟我过去吧。”
他们从寝殿出发,很快来到正殿。
彼时各个妖兵魔将都已落座,在殿里亢奋地交谈叫嚷着。孟亦觉抱着团子,和青阳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没过多久,小妖们便托着大大小小的碗盘上前来,盛上丰盛的菜肴。
孟亦觉面前的桌上也堆了不少的食物。只是那些东西看起来都猩红猩红的,里头渗着血丝,不知是具体是什么。
他有点担心,以这帮妖魔的野蛮程度,这食物该不会是……敌人吧?
好在青阳小心验过之后说道:“都是兽肉,有鹿腿,牛肚,还有一些魔兽的肉。师尊,要不来一块?”
孟亦觉点点头,“就弄点普通的肉来吃吧。”
青阳切下一块鹿肉。孟亦觉用小刀将其碾成碎末,然后捏开团子的嘴巴,把肉沫小心地喂进它的口中。
只可惜,现在的团子没有吞咽的意识,吃进去的鹿肉都被吐了出来。孟亦觉看着心酸,拿帕巾小心地在团子嘴边擦拭了污渍,而后拿了食盒,往里面装了一些肉食,准备回去重新烤熟了吃。
在他盛装食物的时候,正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吵闹,众将纷纷转头去看,只见血七和牛五牵着一群五花大绑的人走进了殿里来。
孟亦觉不经意扫了一眼,发现那些被绑着的几乎都是幽冥族和鬼族的族民。
血七走到魔尊座下,半跪着禀报道:“启禀尊主,卑职从战俘里选出一批姿色不错的,请尊主享用!”
宝座上的魔尊闻言放下手里的茶杯,往下粗略扫了一眼。
这批战俘多是些年轻的男女,大多神色惶恐,也有的木然望着前方,一副毫无知觉的样子。
孟亦觉看到这里便明白了,血七两个是抓了恶灵王朝的战俘过来,要给魔尊侍寝。
魔尊看过一圈,皱了皱眉,抬手随意指了两个。
被挑中的那两个立刻惊恐地呼号起来。牛五粗鲁地把他们从战俘中拖出,正欲召来侍卫将他们带去魔尊寝殿,魔尊摆了摆手:“先留在这里吧。”
牛五谄媚地笑了笑,把两个俘虏拎到魔尊身旁,恶狠狠地威胁道:“好好侍奉尊主喝酒!不然我就砍了你们的脑袋!”那两个俘虏吓得直哆嗦,恐惧地僵立在魔尊身侧,牛五见他们老实,这才对魔尊一欠身,恭敬地退下。
魔尊挑完之后,大殿里其余的魔将也纷纷选走了自己看中的。殿里的战俘很快被瓜分完毕,有的被直接拖去各自寝殿,有的被留下来。
再之后,大殿里俨然一副乱象。妖魔们没有什么礼仪伦常可言,酒足饭饱之后便各自尽情玩乐。孟亦觉被眼前不堪入目的场景看得头皮发麻,赶紧装好了食物,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