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奉灼比魏病衣高上不少,后者只能扶着对方的肩膀半跪起来,揪着叶子找。夜色深重,魏病衣连叶子上的纹路都看不清,更别提虫了。
他一下子坐下:“有虫,那你摘了呗。”
沈奉灼没动,看样子是不想摘。
这场景看的魏病衣都想笑了。
帝国赫赫有名的大元帅人前一直都是王者风范,一丝不苟从不出差错,见人不苟言笑,就连肖琅都以为这人是个面瘫。
事实上魏病衣也有很长一段时间觉得沈奉灼很有可能面部表情缺失,他甚至怀疑这是战后创伤综合征带来的副作用。
可是现在他不这么认为了,魏病衣是见过沈奉灼展露笑颜的。不是轻轻勾唇就淡去笑意,也不是哼笑一声极尽敷衍之色,而是……魏病衣也说不出来,反正很让人心动。
刚刚半跪着找虫子又坐下去,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近。他索性伸手摘了对方头上这个傻乎乎的花环,随手丢到一边去,沈奉灼似乎是想拦,手动了一下又放回了膝盖上,只不过眼神还是紧紧盯着那个花环,一丝未动。
“你记不记得我以前说你笑起来很好看?”
“记得。”
“……哇。”魏病衣有些惊讶:“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你竟然还记得。”
沈奉灼视线依旧僵在那花环上,声音低沉:“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
魏病衣决定当一次杠精:“我不信。”
沈奉灼终于舍得将视线从花环上挪开,凝视魏病衣一会儿,他说:“这种谎言一试就穿帮,太拙劣,没必要乱说。”
“那就试试,我看你会不会穿帮。”
魏病衣精准贯彻杠精准则,十分坚定。
他心底当然不相信沈奉灼记忆力能有那么好,但之前背台词的事情他可是记得牢牢的。
一般来说肖琅背一晚上的台词,交给沈奉灼,大概也就一个多小时就能背下来吧。个别场景的台词沈奉灼扫一遍就能记得大差不差,比他这个专业的还要更专业,就是这么牛逼。
但临时记忆和长期记忆总归是不一样的。
正好现在闲着没有事,魏病衣轻咳两声:“我第一次见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沈奉灼没有出声。
魏病衣当即放声大笑,笑了好几声后又想起来热带雨林野兽多,保不准招来什么祸端。他赶紧收敛笑声,只不过还是拿手捂着嘴巴小声笑。
“第一个问题就考倒了,沈元帅,你这是出师不利啊。”
沈奉灼有些无奈:“我记得的,都记得。”
魏病衣歪脑袋:“记得为什么不说啊?”
沈奉灼道:“假设我说出来了,你又怎么验证我说的到底对不对?”
这还真是一个问题。魏病衣自暴自弃摆手:“你别管,你说就是。”
沈奉灼点头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来别墅二楼敲门,说你是一楼住户,马上就是同居关系了,你先来和我打个招呼。”
魏病衣一万个怀疑:“我真这么说的?这句话好像是曾经说过,但我怎么记得我说的不是同居关系,而是同住呢?”
沈奉灼面不改色:“你说的是同居。”
“……”
沉默一会儿,魏病衣当即摇头:“要么是我记错了,要么是你记错了。这题不算,再来。”
沈奉灼很自信:“你问。”
沉吟一会儿,魏病衣扒拉着地上的泥土,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点在哪里?”
沈奉灼已经做好了头脑风暴的准备,一听是这么简单的问题,不禁有些愣神。
他转头看向魏病衣,不太确定的说:“别墅?”
“不对。”魏病衣斩钉截铁。
沈奉灼想了一会儿后,果断的摇头说:“不可能,要是在宴会上遇见过,我不可能不会注意到你。或者说给军官做演讲的时候你混入了其中?这也不可能,魏家不会放你进那样乱的地方。”
他的视线平和而淡然,言语并不强硬。
魏病衣看了沈奉灼好一会,这人看上去不太像在说假话。这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当初他濒死躺在丛林里时,那天雾也和今天的一般大,沈奉灼很有可能是真的没看见他,就这样与他错过。
深吸一口气,他说:“你没有思考过这一点么,属于你的那一半婚约项链,最后为什么会到顾棠戈手上。”
沈奉灼:“想过,没问。我以为……”
“你以为是我主动给的?”魏病衣斜睨他一眼,待看清后者眸子里的伤神落寞时,他好笑说:“别瞎想,不是我主动给他的。”
他从兜里掏出莹莹发亮的婚约项链,道:“准确说这链子我确实送了人。大约在十年前,我将它送给边关的一位女士当做信物,刚好这位女士是顾棠戈的妈妈,她将项链转赠顾棠戈,最后绕了一圈,这链子又回到了我的手上,仅此而已。”
“这和我们第一次遇见的场地有什么关系……”
话还没有说完,沈奉灼猛然一愣。十年前、婚约项链、边关,时间物件地点全对应上了,这个不难猜,他的脸色猛的苍白下来,唇瓣一下子就失去了血色,变得单薄。
“你的意思是,你去前线找过我?!”
魏病衣点头,笑着眨了眨眼睛安抚:“所以我说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别墅。更不是什么宴会、演讲席,而是在战场。下次有人问的时候,千万别答错了。”
说罢,他凑近,双臂穿过沈奉灼的耳隙,环绕着他的脖颈。后者一愣,脸上红晕还没有来得及浮现,魏病衣就已经抽身而去,与此同时,脖颈上多了一个细细滑滑的链子。
“婚约名存实亡,但协议尚未销毁。名义上我们还是未婚夫夫关系,这链子就给你保管啦。”
沈奉灼愣神,摸上那项链。
明明细的一扯就断,他却感觉这链子将他套的牢牢的。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他不仅仅不觉得恼怒,甚至还希望这链子栓的更牢一些,栓的再长久一些,最好将他下半辈子都一齐拴住。
“想什么呢?”
魏病衣伸出手指头戳了一下沈奉灼的脸,温热的,戳完后更烫了。
沈奉灼手掌抬起,指尖触碰到那婚约项链,大约也就一两秒钟的时间,他就像是被炭火灼烧到,指尖一下子蜷缩。
手掌自半空中无力脱落,重重的掉在膝盖上,他的声音罕见的有些颤抖。
“你说我们第一次见面在战场,为什么我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啊,这个啊。”
魏病衣又懒洋洋的靠回大树,语调很随意:“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确实应该没有印象的。因为你当时根本就没有看见我。那天也是下雨,也是这么大的雾,同样是战场与安全区交界的那个点,一切都和今天一样。不同的是那天我受了重伤,说起来,医生说我现在身体差也有那次伤久不治的缘故。”
“……那天我真的在泥里躺了很久,身边全是很高的草丛,又湿又苦,几乎将人溺毙。我听见了声音,努力昂头,看见你、还有你们的人就从我两米开外的地方经过。我想伸手,没有力气。我叫你的名字,雨太大将声音盖了过去。我一直看着你,期盼你可以发现我的视线,但周围起了很大的雾,你没有回头……”
“别说了。”
剩下的话湮灭在一个紧紧的拥抱之中。
沈奉灼浑身都散发名为自责的痛苦气息,他几乎要将魏病衣按到骨子里去,整张脸都埋在后者颈窝处,说出来的话语嘶哑又闷。
“对不起,我来迟了整整十年。”
与此同时——
系统疯了:【啊啊啊啊宿主,你刚刚灵魂融合了10%,靠!你是坐了火箭吗?不要放弃,继续讲,继续虐他!!!】
魏病衣:???
第84章
虽说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地点答错了, 但魏病衣还是连连点头:“这下子我相信你记性特别好了。有没有什么背东西的秘密方法传授一下呗, 我整天背台词, 背的说梦话都是在说台词。”
沈奉灼说:“没有秘诀。”
“啊……”
那还真的是天赋异禀,人比人气死人。
想着, 魏病衣连着叹了好几声气。
“是练出来的。”
沈奉灼看了他一眼:“十几岁的时候跟着爸爸在前线晃, 很多次他就丢一张地图给我,最开始给我一天时间背下地图,再将我扔到敌军交界处,让我自己跑回来。后来给我识记的时间越来越少。从一开始的一天, 到后来的半天,六小时,三小时。乃至最后半小时就要记下整个城镇所有的道路所有监控的位置以及士兵换班看监控的那几秒钟错差。就这样慢慢的养成了快速记忆的办法。”
说罢,见魏病衣瞳孔里写满了‘叹为观止’这四个大字,沈奉灼没忍住勾唇:“你想学?”
“不了不了!”魏病衣连忙摆手否认,啧啧称奇说:“沈元帅, 您这爹妈也够吓人的啊。头前听你说, 他们将重伤的你救回来后, 第一想到的是家族面子和未来, 这个我……咳、勉强可以理解吧。但是记地图用这个法子也太危险了吧。万一你没有把地图记下来呢, 万一你算错了士兵换班时间,万一出了差错, 那你不是逃不出来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