唦——
漆黑刀光一闪而过,阴妖被生生斜劈成两截,消散而去。
险死还生的女弟子颤颤抬头,一副煞气腾腾的冷厉眉眼撞入视野。视线再往下,冰冷刀锋距离自己的脖颈只有毫厘。
“啊……”女弟子吓得小脸更加惨白,连滚带爬地逃到其他师姐们的地方去了。
蔺负青挥剑斩了一只逼近身前的阴妖,回头轻轻地冲方知渊埋怨道:“怎么还是这么凶,救人也得不了句谢。”
方知渊浑不当回事儿,提刀又往别处去了。
刚刚他们休息的桂树之下,荀明思几人将激发隐灵根并成功筑基了的沈小江护在中间。
小孩闭眼盘坐,尚在巩固境界,对外界无知无觉。
有方知渊在,阴妖并未四处游荡,几乎都冲着这位祸星扑去——然后被方知渊一刀一个,砍瓜切菜般地消灭掉。
在场那些各大仙门的年轻修士都看呆了。
荀明思本已把雀听琴祭了出来,见状又淡定收回去。
“知渊,”蔺负青扬声道,“收手了,留一只给小孩玩玩。”
方知渊心领神会,反收长刀,旋身劈腿一踢。最后一只阴妖惨嚎着隔空倒飞出去,砰地撞倒在桂树之下!
“……”
沈小江刚刚平息下周身灵气,深深呼吸一回,悠悠睁眼。
眼前几位师兄师姐默契地闪开。
阴妖狂叫:“桀桀——”
“…………?”
沈小江面无血色。
“来试试,”蔺负青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柄长剑,扬手抛来:“打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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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之后,已经成为虚云宗主的沈小江沈宗主回顾当初,还是忍不住腿肚子打颤,想含泪给大师兄跪下。
那时候出现的阴妖,虽然只有一只,但实力差不多相当于开光期五层的修士。
而他,某只一刻钟前还是引气三层,一刻钟后迷迷糊糊就突破筑基的废柴小弱鸡。要啥啥没有,问啥啥不会。
大师兄居然敢放手让他去打这只阴妖。
果然是神仙。
黑气翻腾在眼前。那阴妖的红目已经死死锁定了眼前的小少年。沈小江双手握着剑柄,豆大的冷汗划过稚嫩的脸庞。
这剑他在前几天的路边摊上见过。三百灵石一把,最普通的青锋铁剑。
而他会的剑法,只有仙界最烂大街的“基础剑法二十五式”……的确与手中的剑十分相衬。
至于他选来作为主攻方向修习的“无痕诀”,哪怕这几日断断续续地受了大师兄颇多指点,却依然远远没有参透。
阴妖陡然一声尖叫,如冰冷的乌黑箭矢般扑来,近二十丈的距离一掠而过,眨眼间利爪已至少年面门!
沈小江一股热血上头,紧咬牙关,抬手起剑。
他只会基础剑法,使出来的也只能是基础剑法。
青锋剑笔直向前,剑尖在日光下一闪。
基础剑法第三式,纵步刺柳!
霎那间,剑与爪相击于一处。
轰——
沈小江噗地吐出一口鲜血,连人带剑被阴妖恐怖的冲力撞飞出去,狠摔在泥尘里。
手臂上的皮肉滋滋作响,已经被阴气侵蚀出可怖的伤口来。
蔺负青神情平静地看着,顺便挥挥手让体质堪比“阴妖磁铁”的方知渊带着其余几个师弟妹快点儿闪一边去。
隐灵根是极为罕见的一种灵根,在修士体内蛰伏多年,一旦被激发之后,即刻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消耗型战斗。
消耗得越狠,未来的灵根潜力越大。
他本是准备借金桂试让沈小江破境后好好打一场的。既然来了阴妖那更好,这一场战斗,由他亲自把关,先给这孩子锤炼锤炼。
沈小江脸色苍白地爬起来,却没发出一声痛哼。他的眼睛还是那么亮,他再次握剑,迎着阴妖冲了上去。
这一回,沈小江足下有意识地踏了“无痕诀”的步伐,旋身而上,使得是基础剑法第十八式,飞风削顶。
可是一瞬息后,沈小江再次被打飞出去。
毫无还手之力。
周围渐渐有人聚拢过来,远远地瞧着在阴妖攻击下狼狈不堪的沈小江,指指点点:
“是虚云弟子筑基引来的阴妖!”
“噢,那个虚云宗……难怪了……”
“你们看!那边树下,那个年少的白衣仙君,就是虚云的首席真传蔺负青!”
阴妖是脏东西,没人愿意主动去碰;再加上有人认出了蔺负青,既然虚云宗的大师兄都坐在一旁不动弹,就更不会有人想要来多管闲事。
因而这些围上前看热闹的青年才俊,也就是看看、说说,仅此而已。
“咳,咳……”
地面被气劲撞冲得龟裂,尘土飞扬。
沈小江满脸血泥,艰难地吐出几口血沫,只觉得脑里嗡鸣,浑身剧痛。他憋着一口气,摇摇晃晃地撑起身子。
忽然后心一凉,阴妖的利爪再次逼来!
沈小江就地一滚,狼狈避开要害,肩上已被划出一道口子。
蔺负青唇瓣轻轻一动。
清冷嗓音灌入沈小江脑中,“出剑,九。”
沈小江一个激灵,猝然跃起,反手出剑!
基础剑法第九式,斜劈玉山。
灵气灌满剑锋,朴素无奇的青锋剑上光芒大作,一击正正劈落在阴妖的眼睛上。
时机精妙得令人叫绝!
“桀——!!”
阴妖惨叫一声,周身阴气猛烈升腾。
沈小江瞳孔猛缩,只觉得一股阴寒巨力自手中剑柄上传来。下一刻他口鼻喷血,砰然坠地!
蔺负青微微蹙眉。
……境界的差距太难逾越了。
沈小江灵力稀薄,武诀低级。哪怕有自己出口指点出最完美的破绽和最适宜的招数,他也无法对阴妖造成有效的伤害。
四下哗然。
围观的年轻修士中,有惊呼,有不忍。
也有人发出不屑的啧啧声。
“都说虚云的外门弟子废物,原来有这么废啊……”
他们都是天才,看着一个小小的筑基期可笑地被接连打翻,自然应该不屑。
也有人发笑,把大腿一拍:
“唉,虚云!虚云那算什么宗门啊?”
“不就是……”
“不就是,收留一帮天生体质招阴妖的废物们的小破岛吗。”
戏谑的声音,如漫不经心的毒匕刺入心窝,顿时鲜血淋漓。
沈小江愣愣地伏倒在地上,他受了内伤,口鼻不停地流血,眼前一片花白。
尖锐的耳鸣在脑中响起来,仿佛临海的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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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
太清岛畔。
“阿渊,你想救他们吗?”
海风吹荡。
白衣黑衣的两位少年,并肩坐在一把通体莹白的仙剑上。
剑下,是临海的涛涛海浪。
在浪上浮沉的是艘可怜的小破船。上面挤了十来个衣衫褴褛、脏臭不堪的凡人。男女老少都有,甚至有病恹恹的憔悴妇人背上背着幼童,怀里抱着新生的婴儿。
几乎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着阴气腐蚀的伤痕,他们佝偻在船上的模样,活像一群染了瘟疫,正奄奄一息地等着死的畜牲。
而在小破船后面,有一位修士凌空站在海面上。
修士手中的长剑指向那群逃亡者,一双眼睛却忌惮地盯着出声的白衣少年。
“这位小仙长,你可能有所不知……”
那修士阴沉沉道,“这群贱民是阴体之人,天生吸引阴妖,为人间招来血灾,是不该存活于世的性命。斩妖除魔,护佑黎民,乃是我辈修仙之人的使命。”
不知为何,那面容冰冷的黑衣少年,眉峰微微抽动了一下。
“阿渊,”白衣少年嗓音柔软,眸色却清明淡泊,他重复了一遍,“你想要我救这群人吗?”
小破船上的凡人们蜷缩着。他们卑贱惯了,甚至没人敢开口喊一句救命。
只有那个新生婴儿发出小猫般虚弱的干哑哭声。憔悴妇人含泪去捂婴儿的嘴巴,她背上的另一个男孩小声呜咽着恳求:“娘……娘……弟弟快病死了……娘……”
方知渊蓦地侧过脸,闭眼道:“不想。”
蔺负青:“不,你想。”
“……”方知渊默了一瞬,开口时嗓音仍然冷硬如冰,“你别多管闲事。没人……”
“——没人救得了你们,你们无药可救,我这是在找死。”
蔺负青一口打断,精准地抢光了方知渊未出口的所有词儿,还轻飘飘白了他一眼,“唉呀,我都能背出来了。”
方知渊:“……”
蔺负青从他的图南剑上站起身,轻轻对那修士道:“真对不住,你走吧。”
他行了个送客礼,“这群阴体之人的命,太清岛护下了。”
“什么!?你你你……”那修士一张脸都扭曲了,他只觉得匪夷所思,“你一派胡言!你分明与这群人素不相识,你凭什么——”
蔺负青微笑道:“我凭我高兴。”
为了自己高兴,去选择护下一群半刻钟前还从没见过面的陌生凡人,还是会招致阴妖血灾的阴体之人。十二岁的蔺负青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奇怪。
“你——小仙长!你做事且讲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