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为什么,白藏不肯背着白檀一起出去。地形陡峭之处,白藏一个人能够轻松过关,但要是再带一个人的话,就不大便利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白檀越等越是心焦,他根据山洞内光线变化,大致估摸着天光,无数次挣扎着坐起,最终又颓然倒下,呢喃道:“我太心急了,应该再多等几天的,脚废掉就废掉,总比丢了命强……”
白檀颠来倒去,怨天尤人了几番。
太阳余晖渐渐隐没在地平线以下,山洞内黑黢黢一片,浓墨似的化不开,过了两个多小时,月亮慢慢爬到树梢,又有丝丝缕缕的清辉,从未曾封死的洞口一角流泻进来。
白檀已经被自己脑海中各种可怕的臆想,吓了个够呛,脸上神色,从一开始的满怀期盼,缓缓过渡到自责懊丧,再到心如死灰,绝望地说道:“算了,认命吧,他要是回不来,我也就只能饿死在这里了……”
正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微不可闻的脚步声,白檀以为自己再次出现了幻听,不以为意地扭过头去,定定地看向虚空。
大石头咔嚓咔嚓挪动,移开了半米宽的距离,一抹黑色人影闪身进来,疾步扑到白檀身边。
白檀支楞着耳朵,连忙将仅剩一点电量的手电筒推开,昏黄发散的光打过去,仔细一看,不是白藏还能是谁?
只是白藏此时此刻的情形似乎不太好,身上的衣衫鞋袜破破烂烂不说,手脚还有许多血痕,头发再次恢复乱糟糟的状态。
白檀连连问道:“白藏,谁打了你了吗?那些人动手了吗?我就知道……”
谁知白藏这会儿精神头倒很不错,一双又大又长的眼睛明亮有神,双眼皮的褶皱深深地叠在一起,留下的痕迹宛如长刀划过,让人过目难忘。
他对白檀摇摇头,兴奋地将一个脏兮兮的蛇皮口袋拎过来,打开让白檀看,里面放着一包食盐,一小袋粗粮,一小管消肿药,还有一些诸如油瓶、烂碗、破衣服之类的物品。
白檀看得一怔:“这些东西哪来的?”
白藏先不急着回答,而是将紧紧蜷在一起的拳头伸开,掌心摊放着一枚最小面额的硬币,想是买东西之后的找零。
白檀身上带的钱本就不多,路上又遗失了一部分,让白藏出去采买物资时,已是将全部身家都掏给了他。
白藏出去了一趟,不知怎么就晓得了钱财的重要,他又不懂得区分数值,就将这枚硬币爱若珍宝,以为还能拿它换来想要的东西呢。
他将那枚硬币递给白檀,白檀没接,温言道:“这个给你,算作是奖励,好不好?”
白藏果然很高兴,珍而重之地藏进了山洞某角落中。
按照白檀给的钱币,恰恰能买到一包食盐,一小袋粗粮,一管消肿药,至于其他东西,据白檀猜测,应该是白藏随手捡的,毕竟那些东西都破破烂烂,已然是废弃物。
白檀心疼白藏来往奔波辛苦,又不忍打消他的积极性,故而将蛇皮口袋里的东西都留了下来,次日挑挑拣拣的,清洗了几次,有些凑合着还能用。
附近的村民大多淳朴善良,老实本分,着实没什么坏心眼,之前白藏初下山那次的遭遇,认真分辨起来,双方各有对错。
那时天气尚冷,白藏裹着灰扑扑的兽皮,头发垂在脸前,完全遮蔽了出色的五官,又是四肢着地,飞扑着冲上去。
村民以为遇到了食人的野兽,自然要奋起反抗。
此行,白藏收拾得干干净净,视觉感受上就是云泥之别,再加上他虽然走路姿势怪异,话也不多,但生得格外清俊讨巧。
村民们难得遇上一张生面孔,就有人热心地上前搭话,见他反反复复只会吐“买盐,买粮,消肿药”几个词,以为是个脑子不清醒的,更加怜惜他了。
村子小就这点好处,有什么事大声喊一嗓子,全村人都听得见,当即就有家里经营小卖部的人,拿了盐、粗粮、消肿药来。
整体来说,白藏这次出行圆满成功,至于他并未叫来人,前来搭救自己出山,这一点本就在白檀预料之内,他十分平静地接受了,只是在帮白藏洗衣服时,发现那张写满了字的纸条丢了,特意问了他一句。
白藏目露茫然,应该是在自己没注意到的时候,不慎丢失了。
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事,白檀很快就将其抛之脑后了。
第252章 寻宝(七)
自从上一次大获全胜的“冒险”之后, 白藏就再次燃起了熊熊好奇心, 仿若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整个人精气神都有些变了,眸子中多了期待, 对即将到来的新生活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这个年代的农村,药品稀少而单一, 通常只备最紧要,最不可或缺的几类, 因此,白檀才敢放心只教给白藏“消肿药”三字,而不说明具体名字。
所幸,现在的人大多老实本分,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药品虽然少, 但个顶个好用。白檀将白藏拿过来的药一抹,一股清凉舒爽之感扑面而来,几次过后淤青就明显有所改善。
唯一让白檀头疼的就是正骨了。
既然白藏实在叫不来人——这却也怨不得他, 毕竟白藏头一次出师,单枪匹马地去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磕磕绊绊地将白檀交代的东西都买了过来,甚至还十分有心机地捡了一麻袋“破烂”, 已经很不容易了。再说那些村民们, 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难道还听风就是雨,跟着一个外乡人就往深山里面闯?搞不好就有去无回了。
白檀的情况不能再拖了,他回忆了一番自己以前看过的书籍,得益于这个世界的“白檀”学者出身,脑子特别好使,虽然达不到过目不忘那么夸张,但也差不多了。
正骨操作起来并不难,难得是让患者忍住疼痛,在没有麻药和针剂的前提下,一切就都靠白檀咬牙硬撑了。
“白藏,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白檀握住白藏手腕,严肃而恳切地同他说道。
白藏适时露出疑惑之意,白檀叹了口气,将怎么正骨,怎么复位同白藏细细解说了几遍,还手把手地带他捏自己的脚骨,感受错位的地方,又对比了另一只完好无损的脚丫子。
白藏明白了他的意思后,有些惊慌地对着白檀双脚摸来摸去,又把消肿药捡过来,指着问道:“药,药?”
白檀摇头苦笑:“不行,药只能缓解外伤。”
白藏没了办法,只能按照白檀的交代,将一块洗干净的毛巾塞到白檀嘴里,防止剧痛到来时,他不慎咬伤自己舌头。
宽大粗粝的手掌落在白檀脚踝处,却迟迟没了下一步动作,白檀闭着双眼,紧张兮兮地等待了一会儿,见白藏反复摩挲,就是不肯下手,以为他还是不懂,就睁开眼睛安慰道:“别害——啊!”
原来是白藏趁他不备,握着白檀骨头用力一扭,疼得白檀在干草堆上直打滚,白藏无师自通,摁着白檀左脚,不让他碰触乱动,以免白檀没轻没重,再伤到了,到时候就前功尽弃了。
白藏蹲在地上,看着白檀冷汗涔涔,苍白又虚弱的面颊,心里涌上一种又酸又涩的感觉,但他还不知道,这些情绪叫做什么。
正骨成功后,白檀对白藏多少有些改观。午后,两人在太阳底下用温热的溪水洗头,白檀摸着白藏长发,感叹道:“你这孩子虽然天天闷不吭声的,没想到,还有腹黑的潜质啊。”
白藏一言不发,只是十分恭顺地俯下头颅,享受着白檀双手在发间穿梭,酥酥麻麻的感觉,他打了一个哈欠,慵懒的像是一头午睡醒来的兽。
两人钱财全部耗尽后,就彻底成了身无分文的穷光蛋,没有能力再添置新东西,但白藏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他见捡回来的那堆脏东西,凑合着还能使用,就三不五时地蹿到近山处。
那里原有一处又大又深的坑穴,堆积着许多废弃物,因为都不值钱,也没什么人看管,白藏就在众人农忙,无人靠近时,从里面挑挑拣拣地拿一些东西回去,喜滋滋地带到白檀面前邀功。
白檀:“……”
他是万万想不到,自己认下的这个便宜弟弟,竟然还有捡破烂的爱好,这是分分钟就要变身拾荒少年啊!
白檀老泪纵横:“弟啊,哥应该让你多读点书的。”
白藏一脸懵逼。
白藏在拾荒的道路上一去不返,渐渐得了趣儿,他原来的生活太过贫瘠乏味,以至于哪怕是一支锈迹斑斑的钢笔,都能成为白藏眼中的玩具。
对此,白檀本来持观望态度,但过了一段时间,见白藏对现在的生活方式适应良好,而且语言功能渐渐灵便起来,偶尔确实还能淘到一两件对他们有用的东西,白藏自己来去自如,除了磕碰擦伤外,也没有造成其他损失,就放任不管了。
如今,他们暂居的山洞里,一点点添加人类社会的痕迹,越来越有居家过日子的气息。
兄弟两人分工明确,白藏外出狩猎,挑拣东西,白檀留守阵地,负责处理动物皮毛,将白藏带回来的垃圾过滤,物尽其用。
闲暇之时,白檀就用一块木板充作黑板,拿石块当粉笔,从最简单的“一二三”开始,教白藏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