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文认真地看着他,微微拧眉,才道:“可是出何事了?我看你神色很不好,好似几天几夜没有睡觉似的。”
叶南免却只是摇摇头,“不要紧,就是昨晚没睡好,今晚补回来便好。”
蔡文对他这话明显持怀疑态度,不过见他不愿意说,也没有说什么,重新起了个话头,“若是因为遇到不能解决之事可以与别人商量,南风公子做事果断干净,你可以与他多说些,即便你对他有不一样的感情,他终究是你的兄长,看得出来,他对你这个弟弟也很在乎,也总能帮到你。”
蔡文看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最后叹了口气,还是停下了话头,也总算知道了为何今天叶南免身上如此重的低气压了。
叶南免闭上了眼睛,脸往别处偏去,全身都透着一股子颓废和无助。
蔡文这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个模样,以前无论受到了何种打击,像他们这种世家出身之人,总会习惯性地时刻注意控制自己的表情,叶南免更是那种不愿将自己的痛放在脸上给别人看之人。
蔡文猜也猜得到,能够令叶南免露出如此神情之人怕是也只有他兄长了,而且此次事情应该还极其不简单。
蔡文忍不住怀疑:“我以前一直与他说的从心,真的是对他好吗?随心的感情或许在别处能够得到结果,但在这对兄弟身上真的有等到结果的那一天吗?”
“可是你与南风公子有什么误会,不若说出来我给你分析,总比你自己一个人憋着不说难受。”
叶南免却摇摇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又该怎么跟别人说,这个时候他也终于懂得,为什么有的人明明很痛苦,却说不出来自己为什么痛苦。
蔡文看他不想说,没有再说什么,起身从枕头底下拿出来一个个九连环环,道:“你看看,你上次带来的这些环我可都解开了,一个不差,不若你试着将它重新组装回去吧。”
叶南免将那些环拿过来,认真看了看,组装了很久却都没有组装成功,最后也失了耐心,干脆不玩了。
蔡文心里叹了口气,又将那些环一个个装回去,摆放在叶南免面前。
“无论发生何事,只要静下心来,总会找到解决办法的,若静不下心来,即便如这简单的九连环,那也是解不开的。”
叶南免露出他来到淮南侯府的第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多谢骥成兄,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不过许多事或许只有经历了才知道,说的终究太过容易了些,故而人才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蔡文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种话来,蔡文甚至猜想,若是叶南免没有对他兄长产生那种感情,恐怕这一生他都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有时候自以为是的安慰在面对真正的痛苦时,才会显得苍白无力。
叶南免冒着风雪又回到王府,走进院子时就忍不住看那扇门窗,入目的却还是黑暗中白茫茫的一片,并没有看见他心目中想看见的微微闪烁的灯光。
说不上是失落,也说不上痛苦,只是觉得心被滚烫的油浇了一遍,却又没有完全烫伤。
他径直走到自己房中睡觉,原以为今晚肯定将会一夜难眠,可奇怪的是,他竟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或许是终于认清了现实,反而能够静下心来的缘故吧。
早上时,叶南免却被一个噩梦吓醒了,待到醒来之时满头大汗,一时之间还回不过神来,不知这是现实还是在梦中。
叶南免赶紧穿上鞋袜,无奇也在听见屋子里的动静之时就打着热水进来了,服侍他洗漱。
叶南免整个人都感觉到一种不安和焦躁,梦里的场景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还是太过真实,右眼皮也一直跳个不停。
梦中,蔡文来跟他说了很多话,但都是离别和劝慰的话,那种离别之后永生难见,故而将所有事都交代清楚。
他穿着一件白色素净交颈衣袍,看起来很纤瘦,神情安静从容,身上却全是血,鲜红的颜色染红了他白净的衣衫,他的表情依然从容淡定,好似并不将其当回事。
回想昨天晚上蔡文突然反常的举动,现在才察觉到什么的叶南免全身血液都停止了流动,脸色煞白。
叶南免再次催促无奇动作再快些,最后等不及无奇给他披上大氅就出了门,寒冷的烈风呼啦啦地吹着,他好似感觉不到冷似的,连马车和马都不要提起轻功就跑,唯恐路上积雪,有着马车和马反而难行。
来到淮南侯府,还没有进府就听到里面乱糟糟的,以往死气沉沉的候府如今倒是有了不少人气,叶南免却没有感觉到放松,神经反而绷得更紧了。
他告诉自己,或许只是府中除了别的事,蔡文一定不会出事的,他那么豁达的一个人,怎会轻易轻生,昨晚他都还在与他解九连环呢。
叶南免的脚最终还是踏进了淮南侯府,被候府的家丁请到大厅里等待。
没一会儿,就等来了疯子般的淮南候夫人,她一上来就死死掐着叶南免的脖子,待叶南免反应过来时脖子已经被她那又长又尖的指甲掐得快喘不过气了。
“都是你害的,我儿子平时都好好的,自从与你相识后,便开始与我这么做母亲的作对,甚至还被你带着做了那么多出格之事,你不来他还好好的,你昨晚来了之后,他今天早上就发现出事了,我要让你给我儿子赔命,我要你给我的阿文赔命,对,赔命,给我的阿文赔命。”
他本能地反抗,又突然想到蔡文的或许真的出事了,而昨晚刚离开的他竟然没有发现,只顾着自己在那对那段莫须有的感情意志消沉,都没有发现他那么明显的反常举动。
如此想,他也渐渐放弃了挣扎,任淮南候夫人的指甲往他喉咙掐去。
叶澈赶紧山前去拉住淮南候夫人,可平时看起来柔弱的淮南候夫人此时力气大得出奇,叶澈一个常年习武的正值壮年的小伙子竟然都拉不动。
候府的家丁在反应过来后也纷纷加入拉人行列,然而这些嘉定的加入根本没帮到叶澈什么,反而让他拉人更难了。
这些家丁不敢伤着淮南候夫人,却也怕叶南免被伤着,一个个都不敢使劲全力拉人,急得叶澈后背一层冷汗冷不丁冒出来,恨不能将这群人都丢出去。
幸好向来看不见人的淮南候及时赶来制止了悲剧的发生。
第53章 临终绝笔
叶南免被叶澈及淮南侯府一干人等从淮南候夫人手下救起来之后,脖子四周烙印着十个红红的手指印,一个个的看起来触目惊心,尤其前面大拇指按住的喉咙处都已经出血了,咳嗽了半天都没有停下来。
淮南候赶紧让人将淮南候夫人拖下去,骂骂咧咧道:“你这个疯婆子,儿子被你害死了还不够,你还想要全家人都被你害死你才甘心吗?来人,赶紧将她拖下去,让她呆在屋里别出来了,万一再出来伤害到别的人,怕是十个候府都不够她祸害的。”
淮南候夫人凌厉的眼睛看向所有人,一瞬间所有人都低下了脑袋。
那些下人平时都是听淮南候夫人的命令行事的,淮南候自己在外面养了女人,一年到头都是在外面过的,故而候府基本都没时间过来,这也导致候府这些人对他说的话没有立刻执行。
淮南侯当即怒道:“当本侯是死的吗?这候府可还是本侯的侯府!赶紧拉下去。”
有几个壮着胆子上前来到淮南候夫人面前,低声道了一句:“抱歉了夫人。”就将淮南候夫人拉下去,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淮南候夫人骂骂咧咧道:“蔡远纯,你不得好死,既然你害死了我儿子,我也要你那些儿子陪葬。”最后她说的话似是有些魔障了,说话全无道理可言,好似儿子死了,她也跟着死了。
待看着那下人将淮南候夫人拉着走远了之后,淮南候又吩咐人去给叶南免请御医,但被叶南免制止了。
淮南侯又赶紧向叶南免赔笑道:“世子,你看内子这状况,因为犬子突然过世伤心过度,做事难免失了分寸,世子的伤淮南侯府定管到底,也请世子看在阿文的面子上,莫要与内子计较。”
叶南免看他一眼,眼前的这个男人不过比父王大不了几岁,看起来却膘肥体壮,脑满肠肥,眼睛眯成一条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一张宽大的脸上除了肉基本看不到别的,哪里能够与父王洒脱自在的英俊相提并论,若父王与这人站在一起,肯定会被认错辈分。叶南免鄙视地想:“如骥成兄那般芝兰玉树的人儿,竟然会有一个如此的爹。”
才刚刚死了个儿子,可眼前的这个男人却不见半点儿悲伤,依然满脸滋润,神情愉悦,这会儿也只顾着候府是否会因为得罪了他这个世子而被开罪,丝毫没有半分为儿子的与世长辞痛心,连装点样子都没有。
也不知是这人花天酒地的日子过得太多真的傻到不懂人情世故,还是这人根本没脑子,亦或是看不起他目前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
叶南免突然感觉很累,这个世间太过薄情和悲凉,甚至想着蔡文从此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个家也挺好,至少他终于可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