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儿子,妈知道不该跟你说这些,可是你爸他……”
卫予深吸口气:“妈,最近您在看什么电视剧?”
他妈不意儿子会忽然转换话题:“啊?那个什么离婚的女人,怎么了?”
了然的点头:“没什么妈,今天晚上我回来看你们,大概八点,晚上回来再说,您别瞎担心,我担保没事。”
“可是……”
“妈您放心,儿子和您站在一起。”
他妈这才收起哭腔,叮嘱几句挂了电话。
这事哪有多复杂,当天晚上卫予赶回家,当着父母的面,将他妈的疑问提了出来。
他爸直愣愣的像是听到了惊世奇闻:“啥?我能干啥?”
卫予忍笑:“那您这几天神神秘秘的是做什么?妈都不知道您的行踪,会担心。”
说到这他爸忽然轻轻咳嗽,摸了摸耳朵,别开视线看别处,细看,脸还有点红。
他妈立刻递给儿子一个“我怎么说来着”的眼神,丈夫这两天真的很不正常啊!
卫予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爸,到底什么情况?”
“那个,其实是这样的。”
母子两个耳朵竖起老高。
“你之前不是让我给你朋友雕那个木头吗,前几天太阳好,我带工具到公园晒太阳顺便雕,有个老哥看到,问我东西卖不卖,还夸我做的好,想花钱跟我买。”
哈?
卫予妈惊呆了,卫予也惊呆了。
卫予妈这几天脑补的N出抛妻弃子场景蹭的被击碎,她忽然意识到,她脑补的那些,怎么和那部《离婚的女人》某些情节如此相似呢?
卫予则是另一个维度的震惊。
他思考了多种可能性,除了敢断言他爸不会做对不起他妈的事,从未往这茬想过。
见妻子儿子都盯着他,老父亲刷的一下脸红透,说话都不利索:“我,我以为他骗人,这两天根据他给的地址找到店里去看了看,真的是开这种店的。”
卫予由衷的笑:“怎么不告诉妈?”
“哎呀我这不是还没卖出去吗?而且还想跟儿子你说声,要是你答应了朋友,我当然不能给别人啊。”
怎么会呢,卫予求之不得:“不会耽误,您随意,自己看着决定。”
这会他爸可来劲了,噼里啪啦将那个店的样子、东西卖的价格、老板给的条件兜了个底掉儿,越说越兴奋,比手画脚的唾沫星子横飞。
那架势,和卫予记忆里挑着生活重担的年轻父亲,重合了起来。
他妈早把负面情绪扔到九霄云外,兴奋劲不输老伴儿,边问边埋怨不早点让自己知道云云,卫予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走的时候也没像以往一样非要送他到电梯口。
近几天连轴转的忙碌辛苦此刻显得无足轻重,肩膀轻飘着,还能再飞几千公里。
他得到了超出预计的回报,足够支撑他一往无前。
车子停稳,寿司店老板的语音请求蹦到通话框。
那姑娘不爱打电话,有事必语音,卫予接通。
“你店门口有个人。”
“……”多么熟悉的开头。
卫予开始头疼,别又给他整幺蛾子,他真的倦了,这么多店,怎么就一直逮着他?
女孩语速极快不带停的喷出一串:“是你朋友,我见过的,大帅哥,来好一会了,你还是来看看吧,挂了啊。”
朋友?还是大帅哥的朋友。
大帅哥是个极抽象的形容,具象化的话——
邱行之、秦易、可能还有秦融和他朋友中的几个,都算吧。
可他们过来,自己不在,怎么不打电话?
快十点了,商业街商家歇了七八,路灯下,一个影子蹲靠在玻璃门前蜷成黑乎乎一团,又小又糊,看不清是谁。
离近,能看到脑袋和脖子。
是邱行之。
卫予的手指机械的蜷了蜷,没再往前,开口问:“你在做什么?”
这是废话,无意义的问题,这是他的地方,自然是来找他。
卫予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曾经,每次见邱行之前,他找好百八十个话题,邱行之想聊什么都成,他都跟的上谈的来,后来发现自己和邱行之共同话题天生就多,无需刻意就能聊上。
如今再没了那份心,他发现自己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显得正常。
邱行之动了动,却没抬起头来,反而蜷的更紧,那么高大的身躯,硬生生缩成小小一团,瞧着憋得慌。
不太对劲。
向前几步,卫予嗅到淡淡的酒气。
邱行之酒量不太行,以前常喝多,他送过他好几次,据他自己说,是体质原因。
喝成这样就算了,连个司机都没有,他是怎么过来的?就靠在门口等他来,要是隔壁老板提前走了,没人告诉他,他打算在这里缩到明天早上吗?
深冬的冬天不是闹着玩,何况喝了酒意识模糊。
思索再三,卫予翻出了秦融手机号,简单把事情一说,秦融当即说马上来接人。
秦融赶过来至少一个小时,卫予紧了紧衣领,走上前推邱行之:“醒醒。”
邱行之似乎感应到什么,抱着双腿缓缓抬起头,迷离的眼神接触到卫予的脸的瞬间,闪过一丝异样,随即睁大了眼。
还好,没睡过去,卫予打开门:“进去待会,秦融一会来接你。”
邱行之扶住玻璃墙,恍惚着艰难爬起身,沉默的跟进店里。
低着头,只能看到头顶和覆下的睫毛。
卫予这才发现他只穿了一件墨蓝衬衫,外套都没有一件,右手抵着墙慢慢移动,可能是冷,可能是酒精作祟,高大的身躯隐隐发着抖,脚步虚浮不稳,走两步飘一步,就门口到桌子的几米距离,被他走出了攀登黄山的艰难。
卫予翻了个克制的白眼,拽住邱行之的肩膀将人拖到桌子旁,又打开空调暖气。
制暖需要一点时间,邱行之斜靠在椅子上,双眼微阖,盖在脸颊上的黑睫毛渲染出他苍白的脸色,嘴唇略微有些青紫。
印象里,他第一次见邱行之喝完酒弄成这样。
卫予又从柜台翻出一条毯子,是他平时在店里偶尔盖腿的,拎起两个角,往邱行之身上罩。
希望秦融快点来把人带走。
邱行之用力闭了闭眼,积攒出足够的力气后,迟缓着、无力的睁开了眼。
正看到卫予收回去的手,他睫毛一颤,激动的开口:“卫予。”
“秦融马上来接你。”
毯子和空调聚集的暖意瞬间消散,一句话,敲碎好不容易凝出的一点希冀。
卫予不断看钟,才过去十分钟。
邱行之僵硬的坐直,毯子顺势滑落,他接住,往自己身前盖,默默的。
“热水,你喝点。”
邱行之应言接过,卫予给他的是玻璃杯,薄薄的杯壁抵挡不住热气袭人,抱住两秒,手心发烫,他松开,又抱紧。
蒸腾的热气化进空气中,带走热量,一杯热水,很快变凉。
一冷一热,脑子逐渐清明。
斟酌再三,他说道:“我们有三天没见了。”
他说的太低,近似呢喃,卫予没听清,在柜台后朝他望了一眼,继续忙碌。
邱行之侧过身体,抬头就能看到卫予。
他在柜台后面,左手账本右手计算器,修长的手指跳跃来去,像精灵在舞蹈;头发长了些,下巴上有茬青色,可能最近很忙,没顾上。
他最近一直很忙,从这个店开始到现在,他不是不知道。
可他的推拒,并不是因为忙碌。
大四那年,大家都很忙,卫予也不例外,实习的外企要求极多,他忙的学校都没时间回,要做论文、要答辩,那几个月,他们见面频率大幅下滑。
可每次见面,他都笑着看自己,问他最近在做什么,是不是很忙。
自己也会说一说自己近来的行程,进自家公司实习、跟叔叔起争执、和父亲吵架,等等。
卫予也会说他工作的事,领导很狗,同事很厉害,压力很大,云云。
最长的一次,他们足有一个月,愣是没碰上面。
再见,只觉得放松,生疏、冷漠,从来不存在。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变成这样的?
他问过,卫予只说忙,他一开始信了。
心存侥幸——忙也好,忙,是客观因素,不是卫予想的。
他这么蠢,无可救药的程度,早该发现端倪的。
卫予第N次按亮手机屏幕,过去二十分钟了。
阴影趋近,裹着淡淡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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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他轻声喊:“卫予。”
柜台不足一米宽, 邱行之俯身过来, 说话时, 若有似无的酒气。
卫予平静抬头:“你喝多了, 坐那等吧。”
真的太平静了,掀不起涟漪的面容和声调,仿佛严冬冻起的湖面, 坚硬寒凉。
邱行之竭力回想, 愣是没有从过往的记忆里挖出这样的卫予。
卫予轻轻合上账本:“秦融快到了。”
邱行之今天喝了不少, 离开餐厅时只有一个念头,司机送到路口,他步行过来才发现店已经关了,而他的外套落在餐厅包厢, 没有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