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安保工作,比白天重得多,功能性的车队不能断电,柴油发电机得24小时不间断的工作,轰鸣声和灯光会吸引野兽或是丧尸,整个营地需要360度保卫。
K的班次是在下半夜,他本想在巡逻前带陈渊去山坡上看星星,结果半天没找着人,问巴旦木,只说看见他往运输队的车队跑了,不知道这次又想顺点什么。
天目被分去了三人帐篷,小丫头哼哼唧唧不愿同别人一起睡,跑来跟他们哭诉,巴旦木跟陈渊一个帐篷,对此爱莫能助,K让出了自己的单人帐篷,这才让天目破涕为笑。
三人正合力支帐篷,陈渊回来了,手里拿着个什么,神神秘秘地左右打量,“医疗队的帐篷在哪儿?”
K指了指南边:“那边的白色帐篷。”
天目凑过去看陈渊手里的东西,好奇道:“渊哥这是什么?能吃吗?”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陈渊白了她一眼,举起手里的口琴,冲他们优雅一笑:“之前偷……拿菜的时候,就发现他们还有辆车里装的全是乐器!我就爬上去看了一圈,挑了个我会的小玩意儿。”
没人认识那个小小的泛着银光的盒子是什么,三人一脸期待地看着陈渊把口琴放到嘴边,吐气:咪——
“响了响了,耶,这个还吹得响!”
“厉害啊渊哥,你还会乐器!”
陈渊矜持地摆摆手,在脑子里排了下哆来咪的顺序,自信满满地吸了一大口气——
呜——呜——
像车喇叭坏掉后,沉闷单调的鸣音。
三人的期待之情在脸上一僵,陈渊却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那般,欢快地不顾任何音调地开始吹奏。
半分钟后,K清了清嗓子,“哦,我巡逻的时间到了,你们慢慢听。”
一分钟后,天目什么话都没说地转身,走前还不屑地刮了陈渊一眼,似乎有些不满的小情绪。
陈渊沉浸在音乐天地里,丝毫没察觉周围人的变化,等一曲罢了,他抬起头,发现只有巴旦木还在。
“咦,他们两个呢?”
“都走了。”
巴旦木估计是个音乐爱好者,很是捧场地鼓了鼓掌,“可以哦兄弟!好听!”
陈渊得意地扬起下巴,大手一招:“走,换个地方再吹给你听!”
*
陈渊换的地方是在医疗队帐篷区的左侧,他捡了一块大石头坐下,几个吐纳之后,开始了solo表演。
晚风拂林,枝叶翻飞,夜归的鸟群在互道晚安,叽叽喳喳的与口琴音合成了一首……让人抓狂的旋律。
“谁在锯木头!大半夜的要不要人睡觉!”
“刹车坏了吗?把车开远点修啊,这边是休息区啊。”
“孩子都吓哭了,什么人这么讨厌!”
巴旦木被滔滔不绝的骂声吓到了,小声提醒陈渊:“兄弟,要不然我们明天再吹?那边好像意见黑大哦!”
陈渊在换气的间隙,冲他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我还没尽兴。”
巴旦木近距离接触陈大师,被他的音乐浸淫了大半个小时,实在有些头晕脑胀,又被晚风吹得直哆嗦,便起身告辞。
等巴旦木走了没多久,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音阶是坏的,所以你吹出来的所有音都不准。”
那是个细弱的女声,被晚风吹到陈渊耳朵里,让他终于舍得放下吹了一晚上的‘魔笛’,转头在树林深处搜索了一圈,笑了:“原来是这样,我就说怎么感觉有点不对,还以为多吹吹就会好。”
“不行的。”
一个小小的黑影,从林子里慢慢走出来,月光照着她乌黑的发,小女孩的动作和声音都很轻,像随时会飞走的精灵。
“这种吹奏乐器的音准是固定的,坏了就没办法了。”
她走到离陈渊几米远的地方,停下,眼睛直直望着他手里的口琴,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林老师在,他可能还有办法,但是他离我们好远的。”
“林老师那么厉害啊。”
陈渊若无其事地笑,掀起衣摆把口琴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再放进摊开的手心里,给小女孩看:“虽然音不太准,但你想试试吗,小玉子?”
小玉子,就是这个女孩的名字。
陈渊第一次在住院小楼看见她时,她正在走廊里给绿植浇水,嘴里哼着一曲小调,声音轻灵如黄莺,让陈渊多看了她几眼。
后来陈渊知道了这个爱唱歌的小女孩叫小玉子,跟父母从北边的生态城过来的,来之前以为F23114能治她妈妈的病,千里跋涉到了南方后,才知道E圈的医疗条件都一个水平,她妈妈经不起再次折腾,就在F23114留了下来。
小玉子在原来的生态城就小有名气,还拜过师,跟着她的林老师学了几年唱歌,乐器也见过一些,据说还去那里的城主家里弹过钢琴。
小玉子盯着陈渊手里的口琴,犹豫了一会儿,向前两步,再向前两步,终于伸手拿了过来。
陈渊朝她抬抬手,鼓励道:“这个我吹过还没消毒,你嘴唇别贴上去,远远地吹一口气就有声音。”
小玉子试着吹了一下,口琴立刻发出嘤嗡声,她似乎被声音吓了一跳,停下来细细看了看琴身,抬头腼腆地笑了:“我不会吹这个。”
“我也不会,吹着玩儿呗!”
陈渊移开半个屁股,拍了拍身旁的石头,“你听我吹得多难听啊,你再差肯定也比我好啊,来来来,过来坐着吹。”
小玉子受到了鼓励,果真走到陈渊身边坐下,拿着口琴翻来覆去地把玩,时不时地吹一个音,再笑着看陈渊一眼。
陈渊什么话也不说,就用手撑着脑袋,微笑着看小玉子玩。
她对口琴很感兴趣,用手把边边角角都摸了个遍,还举起来放在月光下,仔细打量那些吹孔。
“那里面都是簧片,口琴就是靠簧片的振动发声。”
陈渊在脑子里挖出为数不多的乐器知识,讲给小玉子听。
“你看这每个孔里面都有两个簧片,吹气时,振动其中的一个便产生了一个音符,吸气时,振动另一个簧片,就又产生了另一个音符。”
小玉子认真听着,时不时还问两句,两人坐在石头上聊了大半天,月亮都换了好几个位置,最后陈渊打了个哈欠,准备撵人。
这时,小玉子忽地放下口琴,垂着头轻声说:“他们一直在讨论你。”
陈渊的懒腰刚伸了一半,生生停住,浑身上下都不得劲了。
他知道小玉子说的是谁,小女孩愿意跟他说这些,让他很有些感动,但他不能让孩子陷入恐慌里,尤其是这个本就脆弱到一碰就碎的孩子。
“讨论我什么,想来吃我的东西不好意思说吗?”
陈渊轻描淡写地笑,一幅毫不在乎的模样。
小玉子转过头,看着陈渊正色道:“不,好像是在商量要不要带你去新城。诺德队长不想让人知道我们这里有纯血。”
又是那个染一头奶奶灰的可恶男人!
陈渊在心里咒骂了几句,面上保持着和蔼微笑,伸手揉了揉小玉子的头发:“别担心,他们不敢动纯血的,何况我们还有K队。”
小玉子盯着陈渊看了一会儿,信了他的话,表情放松下来。
陈渊趁机又说:“那今晚你可以回护士姐姐的帐篷跟她们睡了吗?你看外面还是挺危险的对不对?”
自从父母出事后,小玉子就被委托给一个护士照看,可这孩子完全不愿意跟人交流,晚上也不睡觉,藏进各种角落里,怎么叫都不答应。
陈渊白天见了她后,特意去医疗队问了问情况,知道她情绪不稳,才想了这出‘以乐会友’的戏码,果然把她哄了出来。
小玉子听陈渊说到这个,神色一黯,好半天后轻声问:“我不想跟护士姐姐在一起,她们身上有和妈妈一样的味道,我想起妈妈就睡不着。”
原来是这样!
陈渊怔了怔,忽地计上心头:“那好办,我给你找个小姐姐陪你睡!”
说着,他站起身,朝小玉子伸出手,小玉子犹豫了一小会儿,握住了他的手。
月光下,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慢悠悠地朝基建帐篷区走去。
十分钟后,正在K帐篷里呼呼大睡的天目被摇醒了。
“什么?让我照顾这小孩?”
天目还来不及撒起床气,就被另一个消息震惊了。
“我自己都还是个小孩,怎么能照顾她啊!”
“那你滚去和别人一起住。”
陈渊冷漠地垂下眼皮,亲手帮小玉子铺好床,又看着她躺下,再转过头轻声威胁天目:“要想睡K的帐篷,就得付出代价,不答应就别睡这儿!”
天目原本在被窝里睡得好好的,天降一口大锅,还压着她不得不背,简直欲哭无泪,思来想去,最后只能在心里狠狠地骂K:
“这个蛮横无情的男人,都是你宠出来的!!”
*
夜入子时,铺满山腰的帐篷都安静了下来,这两天连轴转,守卫队的人也扛不住需要休息,整个营地在秋月映照下,一片静谧,只有巡逻的队员在不断走动,留意黑暗中的所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