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是你在叫我吗?”
天目点点头,拉着陈渊的手不再说话。
小丫头的斗篷早在混乱中被踩掉了,这会儿她穿着露肚脐和大腿的短套装,露在外面的四肢都脏兮兮的,一头漂亮的长卷发更是蓬乱不堪。
那副受尽委屈的小模样,让陈渊心口一软,弯下腰看着天目的眼睛,柔声问:“是想跟着我吗?你妈妈在哪儿,等会我带你去找她。”
天目点头又摇头,平时那个伶牙利嘴的丫头像换了个人似的,气场低落得让人心疼。
陈渊没再多问,指了个空隙让天目过去扒着扶拦站好。
这时,K跟护士长确认好了人数,抬头一挥手:“出发,去6区的地下仓库!”
地下仓库?
陈渊眉头一皱,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车已起步,车厢里的众人随着车身猛地一晃,大家纷纷伸手找抓靠点,仓皇之下,你扯了我的头发,我揪了你的衣角,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陈渊好不容易挤到车厢边,冲站在住院楼门口的K用力挥挥手:“嘿,嘿!K,K!你不跟我们走吗?”
K瞧见了陈渊,扬起下巴,摇了摇头。
他逆光而站,发梢在夜风里轻扬,凝视着陈渊的双眼里有星芒闪动,像一匹孤傲的头狼,在废墟之上坚守家园。
K弯了弯嘴角,在隆隆引擎声中,对陈渊大声说:“他们,就交给渊哥了。”
*
生态城的6区,比5区还要荒凉,除了几栋风化得露出钢筋骨架的破烂房子,地上连根草都没有,跟块戈壁滩似的。
陈渊他们的车到达时,6区里已经停了不少卡车,平地撑起了四扇大铁门,分散在东西南北四个角,那是地下仓库的入口。
先到的城民正在守卫队员的安排下,缓慢有序地从入口进入。
陈渊他们跳下车,立刻有端着枪的执勤队员围上来,指引着众人往西边入口走。
陈渊之前远远地瞥过一眼6区,没想到光秃秃的地面下居然还有个大型仓库,看这面积,能容纳整个生态城的城民。
除了进去避难的民众,陈渊还看到有守卫队员从南边入口往仓库里运送营养剂和水,不愧是末世人,备战意识都挺强。
陈渊领着天目顺着队伍往前挪动,巴旦木从人群里挤来,满头满脑的汗,他唉了一声,来不及擦汗就伸手去拉天目:“天目你要来找陈渊,说一声嘛!不开腔不出气地跑了,害我担心了一路!我在那边看到你妈妈了,你不去找她吗?”
天目把手一缩,直往陈渊身边躲,“不去,我要跟着陈渊。”
这小丫头今晚估计也是受了刺激,举止格外反常。陈渊摸了摸她的头顶,冲巴旦木递了个眼色:“她妈妈在哪儿?”
巴旦木转身,朝北入口指了指:“看到没,那个头上戴了朵花的。”
陈渊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了一个极为出挑的女性,有着跟天目一模一样的暗红长发,鬓边插了朵皎白的玫瑰。
她正跟身边一个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男人高声调笑,说一口江浙方言,很是引人注目。
陈渊顿时就明白天目为什么不愿去找她了。他把天目往身边揽了揽,护着她不被人群挤到,对巴旦木轻轻摇了摇头,指示他插到两人前面来。
“走吧,渊哥待会儿给你们做好吃的。”
“仓库里面没厨房。”
天目垂着头,声音闷闷的。
“那等咱们出来后再做。”
陈渊温柔地问:“你想吃什么,开个菜单给你哥,随便你提!”
“我想喝你留给K的鱼汤。”
天目的话让陈渊哑然失笑,真是个孩子啊,现在还惦记着那瓦罐汤!
然而陈渊的笑意还没延伸到眼角,就戛然而止了。他想到了安娜、刘奶奶,以及天台上横倒的尸|体。
他抬眼看了看身边的队伍,大家都穿着同样的城服,面带焦虑地跟同伴聊着现在的情况,操着各种口音和语言。
好像除了守卫队队员,其余所有城民都被安排进入仓库避难,陈渊看到了好多以前基建队的队员,他们也纷纷冲陈渊挥手,此起彼伏的招呼声,热闹得像是在过年。
他们分散到了人群里,终于让陈渊明白了之前天目所说,会被分去基建的都是‘脑子不聪明的’是什么意思。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那些队员依然个个面带春风,笑嘻嘻地跟周围邻居唠闲嗑,有时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被别人往外推攘了一把也不生气,转过头又笑嘻嘻地加入另一个话题。
静安也在,他老远就看见了陈渊,边蹦边挥手地跟他打招呼,笑得喜气洋洋的。
陈渊怀疑他们根本不明白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脑子不聪明又怎样?
多可爱的一群人啊,生在末世也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快乐得像一群二百来斤的孩子。
如果这群‘孩子’被感染了……
陈渊没由来的打了个冷颤,他赶紧收回目光,不敢深入去想,然而此时,他的视线里又出现了天目和巴旦木。
如果他俩被感染了……
如果K被感染了……
脑中闪现了几个场景,无一不是鲜血淋漓,顿时让陈渊呼吸急促,又有些提不上气来了。
他赶紧抬起头,背过人群做了几个深呼吸,眼神没有焦距地落在不远处的树丛里,那是5区跟6区的交界处,草木葳蕤,树影在渐起的夜风里不断晃动,晃动……
不对,那不是风吹的!
陈渊惊惧地睁大双眼,一声惊呼刚要溢出嗓子,就看见一个黑影从树林里猛然蹿出,迅捷无伦地朝着人群奔来!
“啊啊啊!三期来了!”
“是三期,真的是三期!”
“快,快开|枪啊!!”
与人们尖叫声同时响起的,是砰砰枪|声,反应迅速的守卫队员早已端起枪,火力集中朝那暴起的三期射|击,6区无遮无拦,三期中了好几枪,但没被伤到头部要害,它不管不顾地又跑了一段,忽地停了下来。
“停下来了?是死了吗?”
“没啊,它还站着的!什么情况?”
“这他妈是又变异了吗?”
见过三期又能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大家多是听闻三期如何迅猛又残暴,从不知道它还能在奔跑中停下来,顿时人群议论纷纷,连射|击的守卫队员也相互交换着怀疑的眼神,犹豫地放下了枪。
陈渊心跳猛地加速,“别大意”三个字刚喊出口,人群里忽地响起了一个清亮童声:“爸爸!”
爸爸?
陈渊一怔,就看到一个小女孩从人群里跑了出来,身后跟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海宁!”
一大一小朝着那停下不动的三期奔去,被守在人群外的守卫队员拦了下来。
“不行,不能靠近!”
“那是我爸爸,我爸爸啊!”
小女孩在队员的怀里死命挣扎,又踢又踹地哭出声:“爸爸,爸爸!你快跟我和妈妈进仓库!外面有丧尸啊!”
三期僵直地杵在原地,月光下活似个人形蜡像,不用呼吸的人类完全静止时,有种诡秘的阴森感。
陈渊认出了那个小女生,她常年在住院楼里陪她患了尿毒症的妈妈,小女生长了一张苹果脸,见人就笑,嗓音又甜又美,很爱唱歌,小楼里时常飘着她天籁般的童音。
女生的妈妈瘦弱得像张纸,似乎风一刮就会倒下,她抓着拦队员手臂,苦苦哀求:“别杀他,求求你们别杀他!我老公不会是丧尸的,他只是回家给我拿换洗的衣服,他不会的,不会的!”
然而任谁都能从怪异的站姿和扭曲的关节,看出那三期已经尸化变形,更别提刚才他的速度快如鬼魅。
正僵持不下之际,踢闹不已的小女生忽地拉过队员的手臂,张嘴狠狠地咬了下去,队员吃痛叫了一声,旁边的队员赶紧转过身想要帮他,女生的妈妈矮身一躲,冲破了队员的阻拦,左右摇摆着径直朝那三期跑去。
“不好,快抓回来!”
队员发现她跑了出去,赶紧提足去追,那女人跑步的姿势看着随时都会倒地,但她用尽了全力在奔跑,且为了避开队员不停地跑曲线,跑出好长一段愣是没被抓住。
小女生停止了哭闹,开始给妈妈鼓劲:“加油!妈妈快跑!把爸爸带回来!别让他们打爸爸了!”
这时旁边观战的某个队长不耐烦了,伸手一挥,下令:“射|杀,别等了。”
队员们立刻端起了枪,然而这时有女人和自己的队友挡在中间,大家左瞄右瞄,却迟迟不敢扣扳|机。
呆立了许久的三期像是被触动了某个开关,猛地一声低吼,朝那女人冲去,跟在女人身后的队员立刻端起了枪,瞄准——
女人不用回头便意识到这点,立刻张开双臂,死死封住射向自己老公的路线,三期速度又快,队员调整了几下枪|口,都无法射|击,犹豫间,三期已经奔到了女人面前,再次停住。
“海宁……”
女人颤巍巍地伸出手,常年卧床让她那手枯瘦如柴,上面大小针眼密布,她似乎想要摸一摸自己老公的脸,然而手刚抬了一半,就被突然蹿上来的三期一把扯断,脖子被精准无比的咬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