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目看了眼陈渊,“药不够用啊,他那样的外伤死不了,只会用最低剂量的消炎药。当时受伤的人太多,断口没给他处理好,落下病根了。”
药不够?
陈渊这才猛地意识到,生态城里这么多人,只有医疗队没有制药厂,药品从何而来?头疼脑热的小病还能自己撑一撑,大病怎么办?
“城里的药品,都是联邦派发的?”
陈渊这话一出口,自己就知道了答案。
果不其然,天目丢给他一个‘这都什么愚蠢问题’的眼神,回道:“当然是联邦给啊,不然我们哪来药?但联邦只给常用药,特殊药品要城主打报告才行,不过这流程走半年都不见得能批下来。”
医疗队设在城门附近,是个三层楼的老建筑改造而成,楼层空间高,阳光透过走廊窗户照进来,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纷飞,窗边还摆了盆半人高的发财树,郁郁葱葱的。有孩童嬉闹的笑声飞进来,和着明亮的日光,一派岁月静好的景象。
然而陈渊却觉出一股彻骨寒意。
到这会儿,他终于懂了为什么郭医生那么嫌弃给他用药,他这样的小感冒,的确不值当。
陈渊的目光滑过走廊两边的病房,嗓音越发沙哑:“城里,生病的人多吗?”
“多。”
天目肯定地点点头:“年轻没包袱的,早离开去找大的生态城了,留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很多慢性病人没药治,只能靠止疼药捱日子。”
1万多人的城镇,医护人员加起来不足50人,这样的配比就是谋杀。
难怪K会问他‘该走还是该留’。
这种问题,为什么要来问他这个厨子?
陈渊心不在焉地往前走着,顺着走廊拐了个弯,忽地被天目拽了一把,小女生罕见地厉声喝道:“踩过黄线了,你看着点!”
陈渊一低头,果然看到三道极粗的黄线,衬着几个黑墨大字:禁止进入。
浓浓的警戒意味让陈渊一阵心惊,他抬头,发现前方是一道厚重的铁门,上面只有两个简单的字母:GC。
“这是哪儿?”
这一侧的廊道没有窗户,白日青光下,陈渊莫名打了个冷颤。
天目扯着他快速离开,不满地白了他一眼:“看不懂字吗?Gas Chamber。”
过了一会儿,她又低声说了一句:“巴旦木的姐姐,就是进了那里……救回来的时候就感染了,拖到一期末送进去的。”
虽然陈渊没听懂那俩单词的意思,但他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冷颤从背脊扩散到全身,脚下像踩了棉花,灵魂出窍似的被天目拉回病房。
见着挂着自己名牌的病床,陈渊暗自松了口气。
太好了。
他在心里说,再不躺下,我就要昏倒了。
这时,一只手臂蓦地横在陈渊面前,K皱眉看向他:“去哪儿了,脸色怎么这样差?”
作者有话要说: emmm,如果我现在还说这是沙雕美食文,你们……会信吗?
周四见哈,头秃存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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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不知是K交代的,还是碰巧,三人间的病房里,只有陈渊一个病人。
K安顿陈渊睡下后,又送走了天目,再转身过来时,陈渊已经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双眼发直地靠坐在床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本就瘦,病了两天连下巴都尖了,双唇苍白脱皮,锁骨伶仃得瘆人。
K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拖了把椅子坐到陈渊身边,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头,眼神瞟到床头柜上的饭盒,总算找到了话题:“那个,粥还吃得惯吗?我学你的做法加了盐和那个草。”
陈渊的眼珠转了转,呼出一口气,“挺好,你有当厨子的天分。”
K嘴角翘了翘,很快又耷下来,盯着陈渊说:“城里情况特殊,医生可能不会给你用药,你要多喝水,温度才能降下去……”
“楼上那个……用的什么?”
陈渊蓦然打断K的话,转过头静静地看向他,漆黑的眼瞳里没有一丝光。
没头没尾的一句,可K就是听懂了。
他垂下眼睑,躲开陈渊的视线,淡道:“一氧化碳。有时家属无法接受当场击|杀,死活求着我们把人救回来,在进入二期尸变前,还能陪36小时。这个法子成本最低,速度最快。”
一氧化碳,果真是这个。
陈渊怔了许久,往后仰头靠在床头栏杆上,闭上了眼。
“会大小便失禁的……”
陈渊轻声吐出这么一句,心疼巴旦木姐姐走前的不体面。他眼眶发酸,却没有泪意,胸口像压了千斤巨石,憋闷得呼吸不畅。
K顾及他在病中,不愿跟他多谈这些,扯开话题叮嘱他留意多体温。
“要是反复起烧,就让郭医生再给你吊水,他自己制的中药不好吃,但有时还管用,你要受得了,就找他……”
“会死的。”
陈渊抬手遮了眼,双唇翕动,带点神经质地重复:“会死的,这城里的所有人。丧尸不来,联邦也会搞死你们。这座城无法自给自足,生死得靠运输队,灭城是迟早的事。”
K倏地住了口,沉默半晌后,低声道:“很多年前,白叔就说过类似的话。但那时城里资源比现在富裕得多,没人理他,大家都坚信联邦不会抛下任何一座城。”
“后来,被导弹轰掉的城越来越多,能跟外界有联系的都逃了,带着他们搜刮到资源一起。剩下的人才开始有危机感,但那时已经晚了,城里剩下的运力只够带走一半的人。谁也不能决定带哪些人走,出走的事就搁置了。”
陈渊的体温又上来了,气短胸闷又晕晕沉沉的,他偏过头看了眼K,问:“你们城主呢?他不能做决定?”
“城主?”
K抬了抬眉,嘴角讥诮上扬,“他就在三楼,你要去见见他吗?”
陈渊:?
K皱眉回忆:“他那病叫什么……阿茨、默……”
“阿尔茨海默。”
陈渊垂下头,历经现实反复毒打的心,接近罢工边缘了。
这时,门响了三声,一个小护士推开门探了大半个身子进来,瞅了瞅陈渊的床头,开口:“K队,问下你朋友那东西还要不要,刘奶奶说想尝尝这个什么‘粥’。”
K立刻起身收拾饭盒:“拿给她吧。”接着他转身对陈渊说:“晚点我再给你送来。”
陈渊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啪地按下饭盒,动作太快惹得他气息不稳:“这、这个不行。”
“为什么不行?”
K眉头一皱,低声道:“刘奶奶卧床很多年了,你让一口给老人家。”
“我……我重新给她做,现在就做!”
陈渊吼出这句后,眼冒金星,愣是缓了十几秒才能顺利呼吸。
他大口喘着气,翻身下床,哆哆嗦嗦地找鞋穿,被K一把按住:“你现在还站得起来吗?瞎折腾什么!”
陈渊费力抬起头,不出汗的高热把他头颈蒸得一片粉红,他像条离水的鱼,张嘴换了好几口气,盯着K缓缓开口:“除了这个,别的我还能做什么呢?”
他的肩膀在K的掌心下微颤,K深深看了眼那双泛红的眼眶,抬起了手。
“我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 榜单字数没算对,更半张哈~
应该在11号入v,v前还会有两章。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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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医疗队的病人没陈渊预想的多,城里人除了大出血或者晕倒,基本不会找医生,他们早习惯小伤小痛,也会自觉把珍惜的药品留给更需要的人。
住院病人被安排在医疗队旁边的三层小白楼里,大多是丧失行动力的老人,无亲无故,只能躺在病床上等死。
找陈渊讨粥吃的刘奶奶,是F23114的原住民,说一口没人能听懂的普通话,对提着热粥而来的陈渊又是鞠躬又是作揖。
那病房里全是癌症病人,惧光怕风,窗户关得死,一屋子难闻的怪味,熏得陈渊直皱眉。
他进屋后,先是打开窗户透气,再揭开饭盒盖,让鸡粥的香气溢开,惹得几个病床都有了动静,纷纷转身侧目,朝他望过来。
陈渊坐到刘奶奶床边,一边鸡同鸭讲地跟她聊着天,一边喂了她小半碗粥。
刘奶奶牙齿没几颗了,用嘴唇抿着味道,朝陈渊竖起大拇指:“好好味呀,后生仔得好犀利呀!”
陈渊看着她鸡爪一样的手指,和蜡黄干瘪的脸,挤出笑容:“您喜欢的话,以后我天天做给您吃。”
“后生仔,那是什么能给我尝一口吗?”
“小伙子,我也想尝尝。”
“哥哥,我姐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能把这个香香的东西让她吃一点吗?”
病痛削弱麻木了人的五感,长期卧床加注射针药则让人有饱腹感,好多病人住进来以后,因为厌食又患上了各种胃病,护士们每天拿着营养剂从走廊这头求到那一头,肯吃东西的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