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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凰 (流凰千度)


  这是一种怎样的盛景?
  王信白坐在马上,下方一片乌央央的头颅,他愣愣看着所有人跪倒在雪地里高呼,只差点把他的耳朵都吼聋了。
  这些人跪下来后,王信白忽然看到了背后——远方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世子刚刚在看远山?
  高处不胜寒啊。世子,这真是您想要的吗?
  王信白喉间一哽,鼻腔里发酸。
  徐少清嗤笑一声:“你别妄自揣测世子的意思,世子他只有一个目的,开启一个乱世,而后扫平乱世。”
  王信白立刻掀唇反击:“你别妄图利用世子,小心一朝糟了反噬。”
  两人视线胶着,脑海里同时出现三个字:“不对盘”。
  此刻角楼之上,千万人高呼下,燕燎见到跪在地上的大臣们,有些蹒跚着站起身,默默隐入了人群中,但更多的还是跪着接受了这个结果。
  燕燎冷笑。真是,还治不了你们了?
  燕燎见差不多了,准备从角楼上退下去,一回头却看到跪在地上哭的稀里哗啦的徐少浊。
  燕燎顿时嘴角一抽:“…起来,你怎的了?”
  徐少浊没起,揉着眼睛嚎道:“世子!愿以我热血,为您封疆!”
  燕燎听他都嚎破了音,上前轻轻踹了他一脚,骂道:“出息呢?做个样子能把你激成这样?行了,下去过年了。年后还要收拾冀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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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除夕醉酒
  徐少浊还要嚎,直接被燕燎提溜着衣领拽了起来:“别丢人了。”
  徐少浊抹眼泪, 边抽边激动地问:“世子!封王大典我能跟在您身后吗?”
  “封王大典?”燕燎睨他一眼:“不需要这种东西。”
  徐少浊傻眼:“不好吧, 还是要的吧!”
  他家世子得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大典、受万人景仰才对!
  燕燎从角楼跃下, 声音飘在空中:“不需要, 麻烦。”
  生而为王, 何须册封。
  由于国丧,也由于燕世子并不想和一群能把他气死的大臣共宴…
  事实上,破晓时分那么一出,也没人敢和燕世子一起坐在大殿上办个晚宴什么的…
  总之, 今年除夕的漠北王宫异常冷清。
  当夜幕来临, 王宫里的厚雪镀上一层月光的银。
  王信白拎着几壶好酒,在宣夜亭找到燕燎。他笑着调侃:“也就是您了,视规矩为无物。世子, 往后该怎么称呼?”
  徐少浊眼疾手快找宫人摆来酒盏, 在一旁侧着耳朵悄悄听,听得燕燎思衬道:“燕王?”
  徐少清嘴一撇,暗忖世子就不能想个更威风堂堂一点的了吗?!
  王信白惊了:“不是吧?您真不打算当漠北王了?我还以为你就是做个戏…”
  燕燎摆弄着酒盏,淡淡道:“是听了徐少清的主意,做个样子解决一群老家伙。不过,真到了这一天, 我原本也就没打算用漠北的旗号出去。”
  父王愚忠了两辈子,燕燎无法以漠北之名乱了天下。造反是他一意孤行,将来若有人骂、有人唾,骂他唾他一人即可。
  白瓷酒盏边缘是柔和的月色, 盏中浊酒印着的是锋利眉眼,燕燎道:“将来要和我一起走的人,我从一开始就说了,他们要效忠的并非是漠北王室,而是我燕燎。”
  王信白心头大憾:“原来当初您赐萧羽燕姓是这个原因,可惜他辜负了您的信任。”
  燕燎垂下眼睫:“好在北境已平,王丞相也还能再操劳几年。”
  这辈子能和北境签上停战协议,倒真是一个意外收获。
  王信白默了默,终于问出憋了多年的疑问:“世子,您为何执着出去呢?”
  燕燎抿了一口烈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好像这辈子重生回来,他心中就只有这一件事。真要问他为什么…
  燕燎侧首,望向父王寝宫的方向。
  一旁徐少浊抬头挺胸,骄傲道:“当然是因为世子天生帝骨,等将来燕字旗飘满天下,这天下定能海清河宴,时和岁丰!”
  燕燎叹了口气:“海清河宴太过空泛,我想要的,不过是逢年过节,家家可以生上一团火,老幼妇孺,皆能享受天伦。”
  燕燎这一番话说得很平和,可能是喉咙润了酒,在北风里显得还有些微的柔。
  一个征战多年,刀尖舔血的战神说出这么一个微小温情的愿望,王信白仿佛被人泼了一壶烈酒,心头大热,双眼雪亮,立时起身举杯敬道:“世子,我愿意当您在漠北的眼睛…”
  王信白下一句刚要豪情万丈地说出“我愿意给您当不二臣”,谁想却哑在了清脆的碰杯声里。
  因为燕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不用了。”
  这辈子也没燃起过几次热血的王信白:“…??”
  燕燎皱眉认真道:“小白,你还是别当官了,你就是做了官,也是个贪生怕死不去得罪人的。”
  王信白心口又被补了一刀,颓着脸看向徐少浊:“汝闻,人言否!”
  说的先前屡次让我上朝为官的不是他一样!
  燕燎正色道:“我想在漠北建一个学宫。藏书阁毁了,不如就在原地建一个学宫,交由你去掌管,由你来物色一些肚子里有墨水的读书人,再招一些想读书的寒门子弟。
  寒门子弟不会有门第的压力,只要有才干,将来就让他们上朝为官,等他们居于官位,可以造福更多寒苦的百姓。”
  王信白面色逐渐认真,等燕燎一番话说完,他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遵世子命,我愿意去做。”
  过了一会儿,王信白实在忍不住了,试探着问道:“世子,这主意是您想出来的??”
  不会吧!?
  燕燎的眸光飘忽了一瞬,押了一口酒,缓缓道:“不是,是几年前,吴亥曾和我聊过…”
  燕燎已经想不起怎么就和吴亥聊起过这个话头,可是当群臣乱成一团糟的时候,他突然就想到了吴亥曾经的提议。
  吴亥是什么时候跟自己说过这些话的?他曾经还和自己说过哪些东西?在什么样的地方?用什么样的表情?
  燕燎试图在脑海里翻找一下,可他居然没有什么印象。
  是了,十年来,他从未好好看过吴亥。
  他对吴亥的偏见太深了,深根蒂固地扎在心里,只有良心浮动时才会对他好一点。
  当真正想要对他好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燕燎又仰头喝了一盏酒。他说不上来心里是一种什么感受,就是莫名觉得有些堵得慌。
  以至于这晚他喝了太多酒,到最后徐少浊和王信白拦都拦不住,只能由着他喝个够。
  空了的酒壶摆满亭角,王信白和徐少浊一人一边扶着燕燎,将他送回寝宫。
  徐少浊小声唏嘘:“世子往日在军营,从不会喝成这个样子,怎么过年喝成这样。”
  王信白白了徐少浊一眼,:“笨不是病,没得治的!”
  徐少浊:“啊?什么?”
  王信白:“别啊了,你这个傻子!”
  王信白扶着燕燎,感受着肩头比想象里要轻上许多的重量,只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为什么会有人把天下作为己任,甚至愿意抛弃尊贵的王爵,哪怕众叛亲离,也要去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可也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才能让王信白心甘情愿地跪下来,去当他的不二臣。
  半夜,燕燎从满地尸骨的血红里猛然惊醒,蹭地从床上坐起来。
  愣了几息,燕燎哑声喊道:“吴亥,给我倒杯水来。”
  空旷的寝宫里一片黑寂安静,无人回应。
  燕燎皱眉揉着阵痛的太阳穴,披上外衫下了床。
  寝宫转角处早没了一盏亮着的灯。
  燕燎:“……”
  睡意忽然全无。
  于是燕燎更好衣裳,穿过宫园,去了王宫深处的一处小院。
  雅苑萧条至极,院外墙边栽着的大片翠竹已经彻底被厚雪压塌,可怜地折在地面。
  燕燎推门进去,点上灯烛,慢慢踱步走到庭院深处。
  他来到一间竹室,这是小时候跟吴亥一起听范先生讲课的地方。
  那时候范先生会坐在一团蒲团上,捏着厚厚的讲书,给他们两个讲解一堆晦涩难懂的道理。
  燕燎两辈子都不耐听这些有的没的,这种生涩无趣的东西,他常常是左边耳朵进,右边耳朵出,紧跟着还会被睡虫撵着跑。
  然而便是范先生那样好脾气的人,也实在忍不了学生当面打瞌睡。
  范先生不敢把燕燎怎么着,于是他一纸参给了王远,王远自然是气的翘起了胡子,亲自把燕世子一通教训。
  后来燕燎想到一个绝好的办法,他把吴亥的桌子搬到了自己的前面,这样他就能坐在吴亥身后,让吴亥挡着范先生的视线,好方便他光明正大地打瞌睡。
  可惜啊,吴亥小时候太矮了,根本就挡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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