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什么事呀?
有人出声:“王上和圣上同时…这其中莫非有什么联系?”
燕燎盯着这人看, 说:“陷害。”
大臣们有的还想具体了解下,但被世子的视线扫过,就又不敢问了,纷纷看向王丞相和刘御史, 指望着这两位顶梁肱骨老臣发问。
王远知道内情, 自然不会问;而刘御史也明白这事可能牵扯忌讳,也不敢在大殿上直接问,装了个瞎, 打算私下和王远一块去找世子磨出来。
于是群臣小声的议论又叽叽喳喳在大殿上响起。
龚定缓过神来, 忐忑问:“世子,各州郡各诸侯国知道这两件事吗?”
燕燎默了默,他得到这一消息是来自于吴亥。自打知道了,燕燎就一直处在奔波中,哪会知道其他地方知不知道。但若凭借上辈子的经验,各地方大概也还尚未得知。
咸安城里势力错综复杂, 加之各方诸侯也不知道有没有归去,怕正如吴亥所言,内幕势力处于动荡中。
王远愁容满面,既然世子已经把消息放出来了, 他现在只在意一件事:“王上薨逝在帝都,遗体该如何请回家国?”
闻言,燕燎眼中飞快闪过一丝郁色。
垂下眼皮摆弄座椅的手柄,燕燎淡淡说:“咸安城里的那群人可不会有这份好心。”
上辈子也不是没想过要把父王的尸骨带回家,可根本没有这个机会。
哪还有什么尸骨?被胡乱安上个谋逆弑君之罪,落在那群豺狼恶徒手里,下场可想而知。
王远隐隐明白了什么,叹气道:“老臣会与礼部安排国丧事宜,世子保重身体,节哀。”
那些群臣一听王丞相这话说的,大有“无其他事就可此散了吧”的架势,当下心里就又惶急起来,他们可还有很多想法想要抒发啊。
刘御史紧追着问:“世子,既然天子驾崩,那您可知是哪位皇子继承大统了?”
燕燎:“若不出意外,该是司马承乐。”
刘御史小心翼翼打量世子脸色,暗暗道世子既然都知道的差不多了,有什么想法应该就直说了才对呀。怎么这回天都半塌了的大事,世子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反而比寻常来得宁静些?
是丧父之痛?还是风雨欲来的平静?刘御史兀自揣测着,当然不会知道燕燎只是疲惫,加之伤重和药效未过,不想过多废话罢了。
不过宁静是个好兆头,刘御史趁世子现在看起来好说话,一鼓作气,直接提议道:
“既然如此,世子应当亲自前往咸安帝都一趟,一来接回王上,二来,还可觐见圣上,尽快把继承王位的日期定下来才是。”
事情毕竟发生了,无论是意外,还是如龚定所言那般,总要赶紧解决才行。
刘御史现在只希望世子可以为了漠北顾全大局,去即将登基的天子脚下服个软表个忠心。
这番话音刚落,群臣便纷纷附和。
有的已经开始讨论世子去咸安要带些什么:“按惯例,国丧期间拜见圣上,进贡可减三成。”
有的在说:“哎,国不能一日无君,是该早做打算。”
还有的在说:“毕竟新皇还没登基,咱们也不能太早表现,就算心虚,也该委婉着点来。”
燕燎就坐在上面冷冷看着一群人造作,放眼望去,单纯为父王逝世这件事伤悲的脸孔,竟然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燕燎努力平复着心情,勾唇一笑,出声道:“不错,本世子确实得去趟咸安。”
世子声线清昂,众大臣听了这话,都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望了上去。
世子刚刚是说要去咸安?莫非这次世子竟然和大家想到一块儿了?
群臣感动,深觉这是老天开眼了。
刘御史更是因为世子难得把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了,一时间欣慰到热泪盈眶,心中念着:王上虽然薨了,可若是世子因此成熟起来,倒也是美事一桩。
宽慰完自己,刘御史舒了一口气,拍拍胸脯激动道:“世子尽管放心,此事就交于臣和户部商议吧!”
“这事儿用不到你。”燕燎摇了摇头,淡淡下令:“拟一道征兵令下去,年后本世子要扩充军营至少三千人。”
不过征兵之事该交给谁办才好?
燕燎望下去,见群臣又都惊愕起来了,这一张张迷惑不解又畏惧的脸,看得燕燎心生烦躁。
刘御史:“世子可是因为今日之事,才想要补充兵力?但年后就征兵三千,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不如世子先去咸安,等回来再议征兵一事?”
燕燎勾起一丝笑:“不征兵,如何去咸安?本世子要去咸安,当然是要打进去!”
刘御史:“???”
群臣:“!!!”
你世子还是你世子,宁静什么的都是假的,这根本就是风雨欲来!
一干人战战兢兢,这时才无比感怀王上还在时的好了。如今王上薨逝,世子继承王位,若是拉着所有人举国造反,这可如何使得?
知道这群人定又要滔滔不绝说些堂皇冠冕之言,燕燎不想每每都和他们在这种事上多费口舌,一挥手:“都有什么做什么去,除非抓到吴亥一事,三日内不得有任何人来烦本世子。”
说完按着座椅扶手起身,等起身会儿的目眩过去了,直接走人。
一众大臣望着世子如此桀骜,一时间危机感都悬在脑皮顶子上,唉声叹着气。
刘御史是敢怒不敢言,挪到王远身边,捣了捣王远,小声说:“王丞相,怎么说?这劝诫世子一事,可还是得由你来才行。”
说完自然是被王远狠狠白了一眼。
王远一直都在愁神,身体也有些吃不太消,遣散完了一众大臣,各自回府。
夜色渐深,天上黑云压地之势,又降下暴雪。
此时正好无风,雪花大片大片,飘落到燕燎的一头墨发上,又蹦着蹭上眼睫,燕燎走在厚雪里,伸手摸了把眼睫上的冷雪,将淡淡的湿拭去。
——
三日后,雪盖王都,行人就连出行都开始困难起来。
燕燎在书房窗边一软榻上靠墙坐着,他穿着一身素白衣裳,手里捏着一份折子,是李潮几个派人递来的。
大抵是搜查吴亥未果、雪路越发难行,是否再加派些人手在城内也展开搜索云云……
把折子往桌上一扔,燕燎揉了揉眉心。
一群人都是干什么吃的,找个人三天都找不到。
这三天,燕燎除了和王远谈了谈朝中内鬼一事,大部分时间都在静养。
真的是静养,静到燕燎皮肉未好全,骨头又快不舒服了。
他找宫人要酒,结果没要到,宫人说是王丞相下了死命令,绝不许世子碰一滴酒;他翻读几本先前未看完的异志怪录吧,又看不进去。
好不容易吴亥的事传来折子,又是这种内容,惹得燕燎都恨不得自己亲自出去抓人去。
书房外禁卫来报:“世子…”
燕燎眉头一挑,不等听完直接扬声道:“不见。”
这些个大臣,平时装聋作哑、装腔作势十分拿手,说了不要来烦自己,还是一个个跟听不见似的,夺命连环似的一个接一个来烦人。
过了会儿,禁卫又道:“世子,王公子说,您再不见他,他就要把好东西给扔了。”
王公子?哪个王公子?
敢跑到宫里找自己的王公子,燕燎脑海里只有一个人选,可那个人不应该在漠北才是。
正想着,门外扣扣两声,有人调笑道:“世子,您也太不近人情了吧,连是谁都没问,就直接选择不见?”
还真是这小子!
燕燎心情稍稍好了些,自己下榻开门把人放了进来。
门刚一开,挂着个欠揍笑容的脸就挤了进来,王信白笑说:“不错,是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燕燎唇角也往上一勾,说:“意外是挺意外,但不惊喜,直说吧,你这次为什么回来的。”
王信白把拎在手里的东西往书桌上一放,摊手道:“辞官了,不干了,可不就回来了。”说着眼睛一亮,上上下下打量起燕燎来,惊讶问:“世子?您这是…?”
王信白极少见到世子穿白衣。
世子本就长相俊朗,奈何平日里总是气势凌人,突然这么换上一袭白衣,身上的锋芒稍稍被削弱了些,潇逸外又添了些许雅痞气。
王信白调笑他问:“怎么着,开始注意起穿着打扮了?是看上哪家小姐了?”
燕燎微讶:“你…什么都不知道?”
王信白:“不知道什么?”
燕燎:“服丧。”
穿白衣是服丧?
能让世子穿白衣服丧的…王信白吓了一跳,不敢再嬉皮笑脸了,连忙跪下来说:“臣不知情,请世子责罚!”
“起来吧。”燕燎又坐回榻上,问他:“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来干什么?”
打小一起长大的王公贵子们,也就只有相府的王信白敢没大没小和自己笑闹,从儿时到现在一直未变过,以至于燕燎以为王信白是特意来看望自己的。
王信白有些忐忑:“我不是擅自从江陵辞官了么,还没和老爷子说,这不是怕回家挨揍或者罚抄,想着先潜进你这寻个庇佑来,咱俩可是一起罚抄长大的交情,你肯定不会不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