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
这是都傻眼了,世子连命都不要冲进藏书阁救人,现在人救出来了,怎么还用剑指着监管,像对着个罪人一样呢?
徐少浊一声不吭,知道世子一定是有他的用意,便出手一把按住变了脸色又要谏言的御史大人,急声劝说:“刘大人稍安勿躁,世子一定有他的用意。”
刘御史被掐的肉疼,连连翻白眼,没再多言。
燕燎问跪在地上的王监管:“你主子是谁?你是否知道放火后会在什么时候攻城?本世子现在无甚耐心,你最好麻利地交代。”
俊美无双的脸庞,轮廓深刻锋利,眼角上扬着,眼睛明亮透着锐光,还有一身压抑不住的气势……
被世子这么拿剑戳着看着,王监管在剑下抖得更厉害了,嘴唇哆嗦着,也不敢再看燕燎,转过脑袋看向一边,倒是浑浊眼中落下两行泪来。
燕燎并不担心攻城之事。上辈子有关漠北的大事全印刻在他脑子里,这辈子他都一一防备着,其中纳玛族就是心结之一。关于这次可能发生的外族入侵,燕燎在一年前就已经将率兵权力交给了将军燕羽。
燕燎让燕羽守在东阳关,秘密操练布置在那里的新兵,以备随时应战。之所以不动声色,只不过是想通过这件事,彻底揪出是谁在和纳玛族里外勾结。
“哭什么!”王监管年高老迈,这老泪纵横的模样,看的让刚刚得知父王死讯的燕燎心中烦躁。燕燎默了默,又说:“念你将藏书阁里的人都遣尽才放的火,本世子免你死罪,往后就去长城脚下服役吧。当然,前提是你老实交代出是谁命你放的这把火。”
刘御史挣开了徐少浊的魔爪,急道:“世子!现在临近年关,就算是疑犯,不是生死的大事,也该先收押,等到开了年,再让官员审理才是。哪有您…哪有您这样武断专裁的……”
燕燎头都没回:“藏书阁里我上下找了个遍,并没有旁人,但当我想要出阁时,又在柜台后发现了王监管。这莫非不是听见本世子进去的风声,赶紧收拾了火油,才又躲回来的?”
徐少浊频频点头:“世子武功高强,他说没人,肯定是没人的。”
刘御史哑了声,心说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自己就这么在外行法啊,大过年的,影响多不好。也不知世子怎么想的,起个火这么点小事,也要亲自折腾费心。
“你还不交代吗?”王监管不吱声,徐少浊替燕燎动手,拨开一个兵士,亲自上手就要威逼。
看看这身边的近臣,更是蛮横粗暴!刘御史简直没眼看。
他是个文臣,漠北尚武,在当今漠北王的主事下才稍微平衡了些,试图学着中原的儒雅之风。谁知道燕燎世子出世后,手段比历届王上还要狠硬,这儒雅之风,怕是再也刮不进来了。当真可惜了范先生的殷殷教诲和姑苏家公子的陪读。
想着,刘御史这才意识到,本该和王上一起在咸安城的吴亥公子刚刚好像跪在酒寨那?
刚才事态紧急,刘御史没来得及多想,现下世子安全无虞了,才赶紧往刚刚那块地方看。
一看,只有世子的大氅叠得整整齐齐摆在地上,哪有什么吴亥公子的身影。
也是,那个质子这时候怎么会回来。
刘御史沉思着,摇摇头,专心看世子要怎么处置这王监管。
第3章 牵狼追亥
王监管闭口不言,只是打着颤。
燕燎听说过王监管的品性,为人亲和,又和平邻里,向来没有人说过他一句不好。就这么一个老实温厚的长者,他怎么会做出放火通敌的事情来?
丧父的事暂且先压下,燕燎让自己冷静,又问:“你被什么人威胁了,是吗?”
王监管吞吐着,嘴里抖出两个不成文的字:“我…我…”
说着,出其不意,目光一狠,燕燎来不及反应,就见他已经咬舌自尽。
颔下血流了一地,雪上殷红刺目。
众人:“……”
刘御史不敢见血,连忙躲到燕燎身后。又是跺脚又是拍手,苦着脸摇头叹道:“大过年的,作孽啊!”
从王监管这得到内鬼的线索断了,燕燎沉声吩咐徐少浊:“下令封锁城门,小心把守着,不许百姓出城。”
徐少浊身子一凛:“末将遵命!”
刘御史探出头又问:“封城?世子,这是要做什么?”
世子很久没有摆出这么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刘御史终于相信大概是真有什么事要发生,才使世子这几日神神秘秘。
燕燎看了眼刘御史,没把父王已经遇害的事说出来。
他得去见丞相。
二话不说,燕燎步履匆匆就要回城。
路过酒寨时,燕燎见到了自己的大氅摆在地上,那跪在地上的人却不见了踪影,地上一排清浅的脚印,往城外的小道上去了。
燕燎脚步一顿,抬头见这大雪不像有要停的态势。
那人…让他滚,还真就什么也不拿直接滚了么。
——
相府。
管家见世子连个遮雪的披风大氅也不穿戴着,披着一肩风雪就这么独身来了,吓了一跳,当即为燕燎撑着伞把人请进去。
又在前门大喊:“快快快!通报大人,世子登门了!”
燕燎哪有心思等这通报,问出丞相正在书房,直接蹬地上墙,踩着屋顶覆雪的瓦片,从屋顶抄近路而去。
管家见了:“这这这…这是有多急啊,不怕被丞相罚抄了么!”
丞相王远正在批阅公文,被梁上动静惊动,出门欲要探个究竟,一拉门就见燕燎从上面蹦下来。王远当即大怒:“您又想做什么?”
燕燎把人带进房中,随即掩上门,呼出一口白气,沉声道:“我正在密查朝中内鬼,线索断了。”
王远一头雾水。
燕燎:“未免打草惊蛇,这事我还没跟任何人说。”
王远瘦削老迈的脸一沉:“世子做事向来冲动,多是先斩后奏。”
燕燎打断他,言简意赅直说重点:“父王在咸安已经遇了害。”
“什么?”王远惊骇,失手打翻了砚台。
燕燎继续道:“漠北中有内鬼,我还猜纳玛族近日要入侵王城。关于父王遇害一事暂时不能声张,待我先解决了纳玛族再说。”
王远知道燕燎虽然有时办事惊世骇俗,但对王上素来孝敬有加,绝不会为了解开王上不许他出王城的禁令编造这等谎言。
可是王远想不通,王上在皇城怎么遇害了?世子又是如何知道的?
看着在地上晕开的墨汁,王远沉吟问:“世子想怎么做?”
燕燎捡起砚台摆回书案,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砚上砸开的缺口,出口便是:“反了。”
又说造反?!
王远眉头一跳,慌忙阻止:“世子不可!您自小就有反心,王上因此多番关您禁闭削您实权,您当真一点也没有悔改之意?”
“改?”燕燎背脊一挺,灼亮双眸陡生寒意,狠声道:“若是父王不那么愚忠,听我的早反了完事,他现在就不会命丧咸安!”
王远颓然佝下了脊背,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倍。他已经明白世子来找自己,是来表示他要谋反的决心。
往日世子要反,有王上暴力压制着,若王上如世子所言已在咸安遇害,世子再说造反,还有谁能拦他?
再说,就算不拦世子,这造反…也不是那么好造的啊…
“诚如世子所言,漠北国微民弱,不说外族虎视眈眈,就拿近的冀州来说,冀州郡守朱庸世故圆滑,勾结冀州各县官员欺上瞒下拥兵自重,兵强马壮,您若真的…真的要反,别说攻去咸安,光是眼前冀州这关就好过不了!”
燕燎手中还摩挲着砚台,听到王远此话,忽然想到了上辈子浴血征战的画面。他心中忽生感慨,这一世依然要复仇要谋反,原来重活一世,只是多得了六年的时光吗?
王远见燕燎沉默,以为自己说得燕燎犹豫了,继续道:“何况朝廷的赋税每年倍增,您真有想法,也得从长计议。”
谋反是要花钱的。除了钱,还得有兵,还得有天时地利人和,需要大运势。
而这些,漠北通通没有。光凭一颗反心就反了,下场多半是被镇压,死无葬身之地。若是天子震怒,牵连了整个漠北国,那才是大患!
燕燎指尖微一使力,砚台在他手中化成了一堆齑粉。王远心惊,没敢多言,屏息看着燕燎。
燕燎步到窗边,他见窗外一片连绵的远山,轮廓沧桑,敦实矗立,覆着皑皑白雪。那边的山上,有许多的漠北子民,为了戍守边关、修建长城,燃烧着自己的岁月。
移开视线,燕燎淡淡道:“城若阻我,我便拆了那城,官若拦我,我便宰了那官,哪儿那么多废话。”
王远望着燕燎挺拔的后背,一阵无语:“……”
看来世子意已决,若想阻止世子,还得另想他法。
——
燕燎回到寝宫,殿前一眼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徐少浊。
徐少浊见燕燎回来,迎上一步拱手行礼:“世子交代的事情末将都已传达,还请世子保重贵体,进殿沐浴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