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抓头:“也许,公子有更大的其他的计划?”
燕燎叹了口气,把竹筒往案上一扔,那竹筒被扔地躺倒,咕噜噜在长案上滚了起来。圆润又光滑,毫无阻碍地滚到了地上,啪一声摔下,从竹筒里摔下来个东西,掉在了地上。
将臣们喋喋不休抒发着各自的言辞,没人注意到掉落的竹筒,更没有人注意到,燕燎的目光在看到竹筒里掉下来的东西后,骤然一变。
从竹筒里掉落下来的,是一枚扳指,羊脂白玉,泛着冷寒的光。
林二怔住,看到燕燎起
身,挪开膝盖给燕燎让出位置。
燕燎弯腰捡起地上的白玉扳指,摊在手心,神色复杂。
“都不要吵了。”把扳指握住攥起,燕燎让众将臣安静下来。
众将臣不敢再吵,全部站起身,等待燕燎吩咐。
燕燎下令:“率兵五千,去临江营。”
“什么!?”
这岂不是信了姑苏良王传来的消息情报了?
有将士啪一声跪倒在地:“王上!临江营临水,陆军难行,就算真有什么,率五千军过去能抵个什么事?”
燕燎挑眉:“本王亲率。你等守在小苍山,吴军不敢出城主动攻出来,你们只需守好营,随时做好攻城戒备即可。”
那将士还想再说什么,叶辞归开口道:“王上心神不宁至今,说明战事必有蹊跷不明的地方。王上又向来喜欢亲征上阵,既然如此,不如让王上率军过去一探究竟。”
叶参军向来稳重,这次竟然头一个赞同,众将臣都向他投去了视线。
燕燎见状一拳定音:“就这么定了,都退下吧。”
众将臣:“……”
这下,吴亥二字又在他们心里留下了深深一道。
众将臣都退下后,林二没那么拘谨了,从地上爬起来,眼睛在燕燎攥起的手心里转来转去。
他可是发现了,王上的犹豫在看见从竹筒里掉下来的扳指上后,很快就挥散改为拿定了主意!
林二悄然咂嘴,小心收敛着惊讶,心说怪不得换了这么大个竹筒呢!敢情是装了扳指!
他当时从信鸽腿上把大了好几号的竹筒拆下来时都愣了,就差心疼小白鸽没累死!
“还是公子会玩。”林二小声嘀咕。
燕燎看到林二还在帐中傻愣着,挑眉瞪他:“你怎么还不走?”
林二:“呃…”
燕燎:“退下!”
林二嘴角一抽,委委屈屈退出了营帐。
咋回事啊,这不是信了吴亥公子递来的消息么,怎么王上一脸的不高兴?
军帐中只剩下了燕燎一人,燕燎摊开手心,瞧着白玉扳指。
瞧着瞧着,脸庞逐渐浮上薄红色。
感受到脸上热度,燕燎又懊恼地把扳指收进了衣襟装好。
可收起扳指还是忍不住在想,想汝南吴亥把他束缚起来时做下的约定,想汝南战场伴随落石而下的那一句情话……
这小子…真是太让人糟心了!
摇头试图把脸上热度甩开,燕燎抓起架上的火燕刀。
他到底,还是选择了相信吴亥。
——
临江水营,酣战又打了两天,除了三百守兵驻营,所有水军都被临江营的将士调走,陷入激战。
齐熬在昏迷四天后终于醒来。
在床上睁开眼的一瞬间,齐熬抓向胸口寻找他的天书。
帐内小榻上眯眼休憩的老军医见了这一幕,把手中轻摇的蒲扇放下,松了口气:“哟,先生总算醒了,你
这再不醒,老朽只能在你头上扎满针了,可你这脑袋瓜子聪明着呢,不到万不得已,老朽可不舍得在你头上施针…”
齐熬嘴唇干裂,面白似纸,声音低弱未闻:“李老,看没看到一本书……”
老军医一指齐熬的枕头:“徐将军说那本书是你的宝贝命根子,给你藏你头底枕头下面了。”
齐熬艰难地坐起身,摸到了枕头底下的书。但他并没有松了一口气,而是略带紧张地问:“李老,有人翻开过这书吗?”
老军医一摊手,下了榻穿鞋:“反正老朽没翻过,其他人老朽就不知道了。行了齐先生,你这大病一场才醒,别操心了,少想多睡,老朽去看看药熬好了没。”
齐熬叫住军医:“李老,徐将军呢?”
老军医回头:“和吴军打着呢,打的可激烈了,众军士好几天没归营了。”
“什么!?”齐熬嗓音一提,身子往床边扑去,差点没从床上掉下来,“好几天是几天?我睡了几天?”
这突然地激动把老军医吓了一跳,慌忙退回来扶他:“我说先生呐,你这才醒的人,身上半点力气都没,能不能老实点?”
齐熬一口气没换好,抓着前襟拼命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快要直不起腰,苍白面色硬是被憋成了深红。
老军医老脸一沉,赶紧给齐熬顺气,说:“先生体内湿气太重,积郁有损肝脏,可再不能着急胡思乱想了,除非你是不想下床了!”
齐熬急得满头大汗,他怎么能不着急!这撕心裂肺一阵猛咳,咳的两只圆眼汪了一汪白雾:“李老,几天了?”
老军医没办法,哼了一声:“四天了。”
听了这话,齐熬咳红的脸瞬间退回苍白。
“都怪我…”齐熬掀开薄被就要下床。
老军医被这柔柔弱弱却执拗的小先生激起了脾气,一把将人按住:“先生你怎么回事?不说病,单是四天滴米未进,你这也没法下地啊,你说你急什么,老朽听说前线状况好着呢,你就好好休养吧!”
可这话音刚落,外面隐隐传来嘈杂动静,嘈杂的人声混着兵戈交鸣声。
老军医和齐熬互相看看,老军医放下齐熬:“先生可千万别动了,老朽出去看看发生个啥了,顺便去瞅一眼给你煎的药。”
“不能去。”齐熬虚弱地拽住了老军医的衣摆,黑白分明的眼瞳似乎镀了一层暗红:“出事了,恐怕这是调虎离山。”
老军医:“什么?”
齐熬把天书塞进里衣,也不知道是凭着什么毅力,竟然下了床,对老军医说道:“李老千万别出去,不要再徒增无谓的牺牲了。”
说完外衫都不准备穿,赤着脚就要往外挪。
这哪行!老军医胡子眉毛齐跳:“齐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帐外的声音越来越大,隐约夹带着凄厉的惨
叫。
齐熬扶着桌角,回头恳求地看向老军医:“李老,就当我求你,千万别出来。”说完转过头,跌跌撞撞往外走。
老军医懵然地顿在床边,看着齐熬只着一身里衣,披发赤脚踉跄着往外走。
“……”老军医好像明白出了什么事,他想起身跟着齐熬一同出去,可齐熬那样悲凉的表情和恳求的眼神让他身子僵硬,想动,却动不起来。
齐熬掀开军帐,仅是走出军帐,就好似费劲他所有剩余的力气。
阴霾梅雨季,天色暗沉的分不出时刻,空中飘着湿咸的水汽和淡淡的血腥味。
齐熬咬牙,抓起一根靠在营帐上的长杆充当拐杖,撑着长杆,拼命往声响动静处走。
他走不快,没有办法,只能出声叫喊,对着前方大声叫喊:“齐熬在这里——”
可齐熬这辈子都没说过几次大声的话,何况大病初醒,再大又能大到哪去?
这样的喊叫是完全没有用的,惨叫声依然不绝于耳,闷热的天里,齐熬的心仿佛被浸入了寒潭。
跌跌撞撞撑着身子往前走,即将倒地的刹那,一双手拉住了齐熬。
老军医双眼浑浊,到齐熬身前蹲下身子:“先生上来,老朽身子还算硬朗,背得动你。”
齐熬鼻头酸涩:“我…李老…”
“先生不想我丢了性命?”李老哈哈一笑,笑得有些难看:“营里三百军士都在前面,还差老朽这一条吗?先生莫要多说,快上来吧!”说着双手弯后,有些强硬地让齐熬靠到了自己背上。
然而老军医并没有带着齐熬往惨叫声的方向走,他背好齐熬,白着脸反向就跑。
齐熬怔愣一息,急道:“李老!错了!”
老军医沉声说:“老朽虽然愚笨,可先生这种态度,看来敌军是冲着先生来的,那么,先生绝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老朽虽是医者,但并非拎不清大体的人,先生才智过人,还得活着给王上效力才行!”
根本不理会齐熬的挣扎,老军医一路跑着,在水边找到艘小船,把齐熬往船上小心放好,刚要跟着跨上船,就见齐熬倒抽了一口冷气。
老军医背上不寒而栗,感受到一股极强的杀意,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老军医歉意地看了眼齐熬,面色戚戚,合了眼。
齐熬冲着老军医身后的人抬起手,仓促而沙哑,急唤:“师弟!”
谢司涉高高扬起的寒刀已经悬到老军医的后颈,只要再贴近一厘,老军医的人头就会滚落在地。
但齐熬这一声“师弟”,让谢司涉的手猛地一抖,临时收了刀势。
齐熬半点不敢大意,一错不错紧盯着谢司涉:“师弟,不要杀人…”
谢司涉啧了一声,刀尖轻轻往老军医背上一戳:“老家伙,还不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