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寻思着得给良王报个信,把这密信之事悄悄告诉良王。
像他这样的小官吏,要想攀爬的更高一点就不能太老实,能抓住一丝机会算一丝。
此时吴亥刚刚办完了事,正从平苍城城楼上走下来。
一下来,有侍卫迎上前,低声禀报说:“殿下,临江营又来了密探,密探想要打探城内情况,不过按殿下您的吩咐,城内任何情况不得外泄,被尽数堵了回去。”
吴亥凤眸里夹着清寒,说了句知道了,挥退侍卫,独自走进市井巷陌。
这事吴亥一直都知道。
吴亥连谢司涉在打着什么主意都知道。
谢司涉到底是个沉不住气的人,屡屡派人来探平苍城的消息,可见他一颗心吊得多么七上八下浮躁不安。
这样随风摇摆的两头草,小聪明有余,眼界又太窄,早成了吴亥的弃子。
可这枚弃子就是不愿意安生,非要折腾生乱。
“一壶凉茶。”走近一家茶肆,吴亥放下银钱,上楼入座雅间。
淡淡看着雅间翠色屏
风后的石墙,吴亥伸手轻轻一推。
石墙被推开,开出了个暗阁。暗阁并不大,里面只摆了副桌椅,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吴亥坐到桌前,研墨撰笔,裁下一截空白纸张缓缓写着什么。
写完后吴亥关闭暗阁,在外面雅间坐好。
等伙计端着凉茶扣门进来,那纸条便到了伙计手里。
吴亥轻声说:“东风镇。”
“好嘞!公子您的凉茶请慢用嘞。”伙计不动声色把纸条卷进袖中,放下凉茶转身欲走。
“等等。”吴亥不知想到了什么,在伙计即将出门之前把人叫住了。
伙计疑惑转身:“公子?”
他是青鸟坊的人,即便隐身在茶肆,也要小心再小心,像这样递完消息又被叫住,还是头一回。
吴亥眸色幽深,从衣襟中拿出来一物,交给伙计:“一同送去。”
伙计接过吴亥递来的东西,卷进袖中,不敢多待,匆匆退出雅间合上门走了。
伙计离开后,吴亥在窗边落座,看着窗外阴郁天色和街道上的零星行人,捧起青瓷盏押了口凉茶。
没一会儿,窗前飞过一只羽毛洁白的白鸽,白鸽扑扇着翅膀飞向远方。吴亥放下茶盏,起身推开雅间木门,下楼离去。
——
一晃两日,小苍山的燕营,军士有序操练,兵强马盛,随时都可上阵。
可是燕燎并没有急着攻城,他坐在军帐里,和众将臣商议着攻城的事宜。
有些个将臣不太明白,为什么王上忽然改了原本商议好的速攻计划,摊开临江四城的地势图,重新部署推演着攻城的事。
坐在案前,燕燎手指摸着地图,神游在外。
吴亥知道他是重生之人,故而在临江水营上下足了心思,改了水防,那么同样,他一定也会重新部署平苍城的城防。
对上知晓了自己秘密的吴亥,燕燎上辈子所占的先机优势,几乎可以说没有了。
难怪当时在船上,吴亥敢那么肯定自己回来小苍山,看到临江水营递来的信便不会再急着攻城——他早都算好了。
燕燎的眸光逐渐变深,脑海里是吴亥自信微笑的模样。
“王上!王上!”
叶辞归的呼唤把燕燎拽回了神。
又走神了!
燕燎有些懊恼,收回深思,看向叶辞归:“讲。”
叶辞归:“…王上,该您讲了,您刚刚讲到了平苍城的水陆双城门格局。”
一众将臣面面相觑。
自从王上得知常水营的军况后,状态一直有些不对,好像时不时就会走起神。
这让他们很担忧。
“水陆双城门…”燕燎揪了揪眉心,接着说道:“水城门是拱式城门和水瓮城贯穿而成,有水闸可以随时开闭,军码头连着大运河,可备水军。陆门两道,瓮城在两道陆门之间,不能擅闯,若是进了瓮城,水门放下,
便成了别人瓮中之物……”
叶辞归指着燕燎画出来的水陆双城门格局地图,手指描在马道上沉吟:“王上,臣觉得,在抵达小苍山之前您的作战计划已经很完美了,为什么您突然全部推翻了呢?”
有将士跟着说:“王上,临江水上正在激战,咱们应该一鼓作气速攻平苍城呀,这大好的时机,可不容错失良机!”
“是呀是呀,汝南百里将军也正在和安军激战,咱们到了小苍山都歇了好些天了,末将这骨头都歇的酸了,王上,快干他丫的吧!”
燕燎皱眉,从前几日就萦绕在心头的不祥预感越来越重。
威严一扫下座众人,燕燎说:“临江营战酣,战报传不到小苍山,本王恐临江营有变故,先不急着攻城。”
这也是让燕燎频频走神的原因之一。
临江水战难知详况,临江四城布防又不能确定,需要重新琢磨……
燕燎忍不住叹了口气。吴亥的才智,让他心惊。
可是燕燎想不通吴亥到底想干什么。
吴亥若是想把胜率加大,就不该揭穿自己是重生一事。不该让自己知道,更不该提醒自己不要急着攻城。
可他偏就是说了。
那他是想在城里做些什么吗?做些什么呢?
燕燎:“……”
都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可他对吴亥的心思,是越想越觉得捉摸不透。
众将臣:“……”
又开始了!一场议事,王上这都走神多少回了!!
众人齐齐把视线投给了叶辞归,想让叶辞归劝王上找军医好好看看!
叶辞归擦了擦头上的汗,也跟着发愁。
正在这时,外面有兵卒高声叫报:“报——林二求见!”
燕燎抬眸。林二在东风镇,他若是求见,必然是平苍城里的事。
“宣!”
林二掀开帐帘,大步走到燕燎座前跪下,掏出一支碧色竹筒奉上:“王上,平苍城递来的急信。”
燕燎接过竹筒,从里面抽了出纸条,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
“临江燕营恐有异,小心吴营参军生变。”
见此燕燎瞳孔微缩,手心猛然攥紧,白纸黑字的纸条被攥地变了形。
这是吴亥的亲笔字迹,是来自吴亥的提醒。
吴亥这是在提醒他临江燕营会出事?
燕燎问:“姑苏临江营的参军是谁?”
叶辞归赶紧回答说:“禀王上,是谢司涉。”
听到这个名字,燕燎手里纸条越发攥紧了几分。
吴亥这是在提示自己谢司涉要对燕营做些什么?
是常水营目前在水上激战尚不知情况,吴亥几乎是在明示:小心谢司涉对燕军水营出手。
可,谢司涉不是吴亥的人吗?
这其中有诈吗?
不对。
燕燎抿紧了唇,眸光发深。
谢司涉这个人做事根本没什么原则,上辈子他为了一己私欲,背叛自己
也背叛齐熬,什么事都做出来过,这辈子就算背叛吴亥也不足为奇。
叶辞归看燕燎表情不对,紧张地问:“王上,出了什么事吗?”
燕燎把纸条扔给了叶辞归,让叶辞归自己去看。
叶辞归看了纸条上的内容,骇然变色,窜一下从座上站起了身:“这是谁递来的情报!!”
燕燎:“吴亥。”
叶辞归闻言更惊骇了:“姑苏良王递的消息!?”
一干将臣都跟着变了脸色。
姑苏良王的大名,他们都有所耳闻,其收复蓟州的手段,可谓绝妙。
“这种姑苏的能臣,怎么会给燕军报信?”
“定然是假的!多么愚蠢的计谋,咱们怎么可能信他递来的情报!”
叶辞归神色微妙,不太确定地打量着燕燎。
他知道王上和吴亥之间的关系有多么说不清道不明…琅琊郡、汝南、甚至前几日就在东风镇,王上私下里都和吴亥见过面。
因为放心不下,叶辞归后来也弄清楚了吴亥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在得知吴亥其人在漠北做过十年质子后回到姑苏的事情后,他对吴亥,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了——这人到底站哪边的?
毕竟,他是姑苏的臣子,为姑苏立下不少功劳…可,他貌似和燕也有些不清不楚,就比方说汝南那一战,蹊跷的很!
叶辞归:“……”
稳重如叶辞归,头一次没有跟着炸开了锅的将臣们一样直接定论这情报不能信,而是犹豫起来。
燕燎也在犹豫。
将臣们纷纷发表起言论。
“王上,臣以为,这消息不能信啊,这分明就是吴军扰乱我军军心的拙劣计谋!”
“哼,依末将看,是平苍城自知不敌,想要咱们把注意力都投到水军上,好让四城得以多苟延残喘些时日吧?”
“管他到底是个啥,总之干他丫的就完事儿了!”
林二咳了两嗓子,挪地离燕燎更近几分,在乱糟糟一片声音里又说:“王上,平苍城已经被吴亥公子下令不允许通信往来,就连临江营也得不到平苍城里的消息。”
燕燎皱眉:“难不成吴亥是想把这四座城吞下么,可,他拿什么来守这四座城?他难不成想靠着这四城同时和姑苏、和本王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