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两匹黑马,又气又恼,他之前根本没把这两匹被碍眼了马脚、躲在角落里的黑马放在眼里,没想到最终反被这二子将了军。
顾云璟淡淡道:“殿下输了。”
萧湛毕竟是皇子,傲气还是有些的,见自己阵营下的红子输得这般难看,很是不甘心。他皱眉道:“重来一盘,本王刚才疏忽了!这次定然杀你个片甲不留!”
“棋输了,可以重来。江山输了,还可以重来么?”顾云璟拿起棋子在掌中轻轻摩挲着,垂眸道,“帝王家的人为了争夺皇位,明争暗斗、杀伐不断,哪怕走错一步棋,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惨境。所谓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她凝眸看着萧湛,肃然道:“殿下如果不想身陷惨境,落子之前务必要三思再三思。你下的不仅仅是棋,而是江山社稷!”
少年温润绵长的声音,如同黄钟大吕般震撼着萧湛的内心,他暗暗为自己刚才说的话感到羞愧。萧湛怍然道:“驸马所言甚是,是本王考虑不周。”
顾云璟边收拾桌上的棋子,边一本正经问道:“殿下可知你的棋输在哪里?”
萧湛不假思索道:“我低估了你两匹黑马的能力,以为它们被碍住马脚,被困在角落里,便没有战斗力。万万没想到,最后被它们反将一军。”
顾云璟笑道:“不错,这两匹黑马虽然被困角落中,可它们一直在寻找和等待机会。它们被碍住马脚只是一时的,你的子一走就给他们腾出了马脚。”
“现在殿下的局势就好比黑马,陛下废除你的太子之位,如同黑马的马脚受阻。”少年沉吟片刻,缓缓道,“可这并没有关系,最后黑马还不是一样夺帅了?”
萧湛听出了顾云璟的话外之意,黯然的双眸忽生亮意:“驸马是让我效仿棋中的黑马?韬光养晦,等待时机?”
“正是。”顾云璟抬手作揖道,“目前朝中的局势严峻,诸皇子中论势力昭王最大,可论聪慧当属端王。眼下殿下被废,太子的人选最有可能是在他们当中产生。太子之位只有一个,争的人有两个,殿下何不隔岸观火斗?”
“殿下既然已经是安王,就应该依照安的封号行事。不过问朝中之事,安安静静做个闲散王爷有何不好?”
顾云璟莞尔一笑:“殿下当太子这些年,没少被陛下猜忌吧。这会能安安心心松口气了。”
这一刻萧湛突然意识到了,自己从前的做法有多糊涂。为了让父皇更加赏识自己,他总是不遗余力证明自己、表现自己,虽然累积了好名声,可换来的并不全是父皇的赏识,赏识背后更多的是猜忌!
萧湛心中燃起了一股沸血,他一拍脑门激动道:“不问世事是为了更好的韬光养晦。这样既躲开了争斗,又避免了父皇的猜忌。妙!”
眼前身影瘦削的少年,无论是举止还是投足间,总能给人一种洞察世事的感觉。萧湛虽熟读圣贤书,可顾云璟的这份深思熟虑,他是万万及不上的。
人言镇远侯世子病体缠身、弱不禁风,谁能知道这瘦削少年能有如此大才?萧湛目光诚挚,肃然起敬道:“听驸马一言,胜读十年书,萧湛受教。”
顾云璟的才华让他佩服不已,不知不觉中,萧湛已经改了个自称词,之前自称本王现在自称名讳。
“殿下过奖。”顾云璟还是非常赏识萧湛的,毕竟一个当了数十年太子的皇子能如此虚心受教,难能可贵。
萧湛目光中尽是感激之情,他朝顾云璟深深作了一揖,“此次我深陷囹圄,想必定是驸马出手相救。萧湛在此谢过。”
顾云璟指了指萧慕雪:“殿下如果真要谢,就谢公主吧。公主为了殿下的事,一直劳走奔波。”
萧湛温声道:“雪儿妹妹,皇兄给你添麻烦了。”
年少时,萧湛总是处处维护萧慕雪,在他心中这个妹妹是宝,放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融了。
萧慕雪自小丧母,清冷的外表下实则有颗脆弱的内心。萧湛知道这个妹妹是最需要疼惜和保护的,因此作为一名兄长,他尽自己最大义务给妹妹关怀和疼爱。
看着长身玉立的青年,萧慕雪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儿时的温馨画面,眉眼间闪烁着柔情的涟漪,她轻声说着:“雪儿自幼丧母,承蒙皇兄和母后疼爱,这才有了个幸福温馨的童年。如今皇兄遭人陷害,雪儿岂能坐视不管?皇兄何须如此客气?”
说起遭人陷害这事,萧湛猛然眉头一沉,愤愤道:“这次定然是萧淙栽赃陷害于我!不报此仇,枉为男儿大丈夫!”
萧慕雪轻启香唇,摇头道:“皇兄,这次巫蛊之案的凶手并不是萧淙。”
萧湛:“……”
第20章 真相《修》
萧慕雪的话让萧湛很是吃惊,一直以来萧淙把他当作眼中钉肉中刺,明里暗里想着法要整垮他,这巫蛊之案不是他布下的又是何人?
萧湛虽然宽容仁厚,可并不代表他可以容忍被人无故陷害。他为人处事都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一旦旁人触碰到了,他亦不会手软。
他横眉冷目,哼道:“除了萧淙谁会这么处心积虑想要害我?萧洋虽然也想当太子,不过他眼下不会想要急着搬倒我。我若倒台,他便成了萧淙的肉中刺。萧洋还不至于这么蠢,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萧慕雪知道萧湛可能一下子比较难以接受幕后凶手是皇帝的真相,但她还是要说。因为她希望萧湛知道真相后,在往后的宫斗生涯中,能多吸取些教训。尤其是在面对猜忌心重的皇帝时,能多几分心眼。
“陷害你的人是父皇。” 萧慕雪一字一顿说着,她的声音并不大,可在萧湛听来宛如是九天惊雷。
萧湛如同被雷击中了一般,目光涣散直直站在原地,呆滞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他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道:“雪儿妹妹,你说什么?陷害我的人是父皇?”
萧湛脸上的痛苦之色隐隐作现,萧慕雪看在眼里似有不忍,点点头后,别过身去。
顾云璟也知道这时应让萧湛自己恢复情绪比较好,他并未言语,只是静静看着
摆在桌上的棋盘,拨弄着棋子。
“陷害我的人竟然是父皇!!!”萧湛一连重复了数遍,声音绝望而苍凉,他热血沸腾的内心像是突然间被霜雪冰封着,瞬间没了温度,渗入骨髓的冰凉席卷全身。
萧湛知道萧冠对他有所忌惮,可他从来没想到过自己的父皇为了权势竟然会陷害亲生儿子。
思绪被勾起,落在久远的时间点上。时间逝去很久,有些记忆如同被深烙在心头,刻骨铭心。也许只有在记忆中,才能触摸到亲情的温暖。
十岁时,他便被萧冠立为太子,那时的皇帝尤为疼爱这个嫡子,无论是外出巡游还是打猎,总会带上他。萧冠亲自教授他骑马射箭,给他讲授治国平天下的道理。
随着他年龄渐长,父子间的感情不像当初那样亲切。哪怕萧冠再猜忌他、再打压他,他从来没有怨过萧冠。父子俩虽有政见不合,可在他心目中,萧冠永远是那个英明果敢的君主,永远是他最敬爱的父皇。
谁能想到,他最敬爱的父皇竟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对待他?萧湛的心绝望到极致,几度摇头苦笑。凄惨而绝望的笑声,让人听了不由得心里一酸。
顾云璟停下摩挲棋子的动作,侧眸看着萧湛,轻叹几声,劝慰道:“陛下
一贯如此,殿下又何必过于介怀呢?陛下虽然设计陷害你,不过看得出来,他并非想置你于死地,想要的只是废除你的太子之位。否则就算有公主劝说,他也是不会对你网开一面的。”
萧湛怔怔地看着天边的月色,想起这些年萧冠对他的冷落,想起兄弟间的明争暗斗,眼光透着深深的无奈,缓声道:“父子相离,兄弟相残,皆因权利。”
顾云璟道:“生于帝王家的人,注定了要与勾心斗角为伴,自古皆然,殿下无需感叹。眼下要做的是,静守本份,千万莫要参与到党朋斗争中去。”
说到这里,她轻笑一声:“殿下劳累了这么多年,现在做个挂名王爷,享享闲福多美的事啊。远离宫廷斗争,心能清明不少,睡觉能香甜几分,饭也能多吃几碗。”
“或许吧。”萧湛的情绪莫名被顾云璟带欢快了一些,勉强一笑道。虽然笑得有点牵强,可比刚才一脸惨淡、生无可恋的样子好上太多了。
看到萧湛情绪有所变好,萧慕雪也放心了不少。
这时,茶已烹制好,袅袅的茶香溢满整个雅舍,让人闻之心情不觉愉快几分。顾云璟捧了一杯茶,边饮边道:“一茶亦可解千愁,饮了这茶,希望所有不开心的情绪都能烟消云散。”
杯子散发着濛濛的水汽,她用鼻尖嗅了嗅,陶醉似的说道:“嗯,真香,这可是碧螺春第一尖。殿下和公主赶快尝尝吧。”
雅舍里,风吹帘动,杯影交错。夜色渐深,三人饮完茶罢,萧湛考虑到皇后还在挂念他,于是再唠叨小会,他便匆匆告辞回宫了。
屋内,采月和顾忠很识相告辞了,只剩下公主驸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