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听到了一些流言,说顾崇明在并州的时候与刘稷“过从甚密”。
这些话使他对顾崇明生起了怀疑,但他还用得着这个兵家名仕,不打算在这时候与之生出嫌隙,所以便压下心里的猜忌没有追究。
但若让他找到证据,他不会轻饶顾崇明。
送走刘瑾,苏辛坐了下来。
刘瑾虽然烦人但也算好应付,倒是那个刘稷,苏辛摸不透他怎么想的。
说他没认出先生吧,刚开始又阴阳怪气的,说他认出了先生吧,这段时间却像个陌路人一样,而先生——想到此处苏辛偷偷看了身旁的韩昭一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啧,真不愧是师徒,在比谁能忍吗?
苏辛是个坏心眼,见到韩昭冷淡的样子就想撩拨一下,于是他佯装无心地感叹:“三公子这次出使有功,想来足够抵上回的过错了,只是不知中山王这次要把他派遣到哪条战线上。”
韩昭平静回道:“他用不着担心。”
苏辛挑了挑眉毛:不担心倒别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啊。真是,嘴硬。
第85章 伏诛
时间往前拉一些。
匆匆离开并州的严焕日夜兼程地赶回了东都,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进宫求见少帝,然而迎接他的却是紧闭的未央宫门。
严焕欲直接闯入未央宫,但守卫的士兵却拦住了他。
严焕脸一黑,厉声呵斥:“你们好大胆子!”
然而这些士兵不为所动:“丞相,‘无召不见’是陛下的命令。”
严焕再嚣张也不敢直接说自己不听小皇帝的,他耐下性子:“那去告诉陛下是我回来了。”
可能是外面的动静惊动了里面,未央宫的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精瘦的宦官走了出来。
“呦!严丞相回来了?”
见到宦官严焕有些惊讶:“苏公公?今天怎么是你侍奉在御前?”
苏公公回道:“焦公公他得了风寒,得有好几天不能当值呢。”
严焕觉得有些不对,但急着见到小皇帝的心情占了上风:“我要见陛下,还望苏公公通报一声。”
苏公公左右看了看,凑到严焕跟前小声劝道:“严丞相还是明天再来吧,陛下正烦着呢。”
严焕追问:“陛下为何事心烦?”
苏公公叹了一口气:“还能有什么事,钱的事儿呗,马上要打仗了,征兵、粮草……哪样不要钱?”
见到皇宫里仍旧一派风平浪静,严焕稍稍安心。他贪污受贿、陷害窦骁的事被小皇帝知道了又怎么样?只要小皇帝还想保住江山,就离不得他。
离开皇宫回到府邸的严焕立即派人去请他的心腹上门商议。
不多时除了徐仲严与程琚,被叫到的人都到了严焕府上。
严焕问道:“程琚呢?”
“还在衙门处理政事。”
“徐仲严呢?”
“徐大人府上的人说他不在。”
严焕虽有疑虑,但还是觉得商议眼前之事更为紧要,于是便暂时按下不管。
未央宫内,少帝俞霄听着下属的回报,脸黑得吓人:“他果真召见了他的党羽!”
想到严焕贪污受贿、结党营私、里通外敌的行为,俞霄就恨从心起,他感觉自己这些年像个傻子一样被严焕和他的党羽们当木偶使。
所有好处都被严焕捞了,所有恶名都被他背了!想到那些愚民骂他的话,俞霄就气不打一处来!
程琚躬身劝诫:“陛下息怒!”
然而这时候越劝越起反作用,俞霄拍案而起:“快派人!派人去把他们全抓起来!”
此夜,严焕及其党羽全数在严焕府上被抓获,领兵来抓人的正是窦诚。
见到窦诚严焕很是诧异:“窦诚?老夫没少扶持你,想不到你却如此忘恩负义!”
窦诚嘲讽道:“忘恩负义?你对我有什么恩义?说是帮我,实际上却是借我分裂窦家。别忘了,我也姓窦。就算我想超越叔父,也不会接你们这些外人之手!”
严焕内心觉得十分讽刺:接受他恩惠的时候怎么不说不屑于他为伍?
他愤怒吼道:“我要见陛下。”
窦骁冷冷回道:“陛下不想见你。带走!”
严焕的强烈要求并没有使他见到小皇帝,但却见到了一个他没想到的人:程琚。
那个他引荐入朝,一手提拔上御史的年轻人。
严焕悲愤道:“程琚,我待你不薄。”
程琚凉薄地笑了,没有理会这话:“严焕,你贪污受贿、鱼肉百姓、结党营私、谗言媚上、离间君臣、里通外敌……哪个不是死罪?”
平时沉默寡言的文士在细数他的罪过时透出一种从容的冷酷,让人心底发寒。
严焕急了,他愤慨道:“小皇帝想把一切怪罪到我的头上?他夜夜笙歌曼舞的时候怎么不想想那些钱哪来的?我给他想要的,说他想听的,我做的一切都是他纵容默许的!”
程琚不与他争辩,轻淡回道:“那这样说我也只是在做你做过的事,不过,陛下如今想要你死而已。”
小皇帝这些年渐渐长大,比起如今被逐渐排挤到边缘的窦骁,他更忌惮手握大权的严焕,他想从严焕手里拿回属于他的政权。
严焕咬牙切齿:“我死不了,小皇帝想保住江山离不了我。”
只要小皇帝试试便会知道,这个积病已久的江山,离了他们这些贪官酷吏将会迅速土崩瓦解。
没有他筹钱,前线就别想打仗;没有他坐镇,朝堂将不得安宁;没有他的人镇压管理,各地将生出许多乱子……
然而严焕没有说的是,是他的腐败导致伪朝民怨四起,是他的结党营私导致朝堂人人自危;是他的离间,导致军队难以上下一心。
留着他不过是饮鸩止渴,但是不留他,立马就会出现一堆现在伪朝无法应付的乱子。
程琚轻轻地应了一声:“我知道。所以,我不会让你活到陛下反应过来的时候。或者说,我会维持表面太平,直到你被问斩为止。”
严焕不可置信地看向程琚:“你——你想做什么?”
程琚朝他诡秘一笑:“别急,此去你定不孤独,说不定很快就能在黄泉重新做上丞相。”
不过转过身之后程琚的神情迅速阴沉下来。
这次虽然凭借这些年辛苦收集来的证据和窦骁的支持扳倒了严焕,但徐仲严却安然无恙。
他不知从哪听到了风声,提前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程琚手中的证据没有一个能直接证明徐仲严与严焕做的事有干系,而小皇帝又对自己这个经史老师十分信任,用他的话来说:徐仲严只是个研究经史的文官,手上没有任何实权,能做什么?
程琚无法辩驳,他能做的,只是借窦骁的力量把徐仲严关押,先把严焕做掉。
筹备三年,暗中收集证据、取得小皇帝信任,为拉拢窦骁修复小皇帝与其的关系……费劲这么多心力只换来这样一个结果,程琚是不满意的。
……
严焕倒台的消息传到了荆州,然而韩昭反复看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徐仲严的名字。
他问苏辛:“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苏辛回道:“徐仲严这些用低阶官位隐藏自己,把严焕推作傀儡,如今他舍弃这么多年的挡箭牌有两个原因:一、学兄的确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这是他弃卒保车的行为;二,他现在随时打算抛弃伪朝这片‘池塘’,若被他逃走,那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韩昭神情凝重:“不能让他逃跑。”
苏辛微微一笑:“堵口子的事让学兄来,先生现在就专心抽干这池塘的水吧。”
九月,大军出征,对伪朝开战。
此次由刘瑾率领三十万大军从扬州出军由东向西直逼东都,而刘稷领十五万从荆州出发由西向朝东北进军,协助刘稷。而佟荣带着二十万人马从东北方向进攻。
而面对这场艰难的仗,伪朝紧急调动了六十万兵马抵抗,只要能拿得动兵器的,都被征入了军营。
伪朝军大营中,窦骁正在视察各营情况。
他的目光停在一个格外瘦小的小兵身上:“几岁了?”
“十二!”
窦骁神情黯了下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只是拍了拍小兵的肩膀继续朝前走去。
检阅过一遍后,窦骁走到方阵前,高声道:“诸位——”
窦骁一下卡壳了,他想对士兵们做点允诺。
但是抄严焕及其同党的家得来的钱已经尽数用来招兵买马、置办粮草,根本没有多余的来做抚恤金。
他不敢保证能让他们活下来,也不敢保证他们的身后事。
但他必须说点什么。
“诸位!二十年前,灵帝无道,有识之士随先帝起兵伐之,建立了如今的新朝。他们里面有些人如今就站在这里,有些则是你们的父亲、兄弟……如今翌朝余孽,妄想复辟。我们能让他们得逞吗?能让他们夺走我们打拼下来的疆土,践踏我们的荣耀吗?”
“不能!”
窦骁讲得慷慨激昂,但下面响应的人寥寥,整个军营都透露出死气沉沉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