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老六停止行动的信已经在收到密令后就发出去了,但千里传讯总有延迟,如果老六没能及时收到信件而杀了十九,他就没办法完成主子的交代了。
于是得知老七在南方便又派了他去传话,人事已尽,剩下的他也只能期盼十九命大。
“还有,关于老六前些日子传回来的信——”老四说到这里忽然顿住,因为接下来的话题有点敏感。
老六送回来的信里除了关于十九情况的汇报,还提到了一个人的踪迹——老三。
——组织的元老级人物,与二爷同起同坐同被主子赐名,地位远远高于其下暗卫,却在七年前叛变的“三哥”。
“啊!你是说老三吗?”不料二爷却毫不避讳地提了出来,而且声音十分清亮。
老四诧异,以前二爷不是最恨有人在他面前提老三吗?怎么如今反倒自己提了?
而二爷话音一落,梧桐树上传来一阵动静,非常细微,但没有逃过在场两人的耳目。
原本疑惑二爷为什么那样夸张说话的老四一下有些明白了。
“老五!”
二爷一声厉喝,一个清俊的黑衣人从树上掉了下来,正是韩昭在小屋内见过的“老五”。
老五垂头跪在二爷面前:“二爷。”
“自裁吧。”二爷袖子一抖,一把短刀掉到老五面前。
老五一愣,二话不说地抽出刀,往自己的脖子抹去。
与此同时,老四快如闪电地出现在老五身前,踢飞了他的匕首。
匕首在老五脖子上划出一道口子,并不致命,但血流得吓人。
他敢出手自然是二爷授意过的,二爷令人自杀的时候右手握拳表示死,摊开表示生,这是只有老四懂的暗号。
二爷垂眼漠然地看着死里逃生,惶恐不安的老五:“去把老三的纹印带回来。”
纹印正是他们锁骨上表明身份序次的纹身,二爷是个风雅的人,不喜欢人头,所以追杀叛徒验明正身的时候都要纹印,他这句话是在要老三的命。
老五失了冷静,慌张道:“二爷,三哥的事不是已经揭过了吗?”
当年老三突然叛变给组织造成了极大的混乱,但因为当时组织还在建设期,力量不够,追捕一阵子之后,便不了了之,主子也说以后只当暗卫之中再没有这个人。
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老五不明白二爷为何还要提起。
方才要老五自裁他一字未辩驳,如今要他去杀了老三他却怕了。
二爷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弯起唇角,带着几分残忍的意味:“那再翻回来就是,毕竟主子也没下过赦免令不是?”
主子把暗卫组织全权交给他,这点权利他还是有的。
主子要的是他需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时,他们能完美无瑕的办好,只要这点做到了,其它的都无关紧要。
二爷说完又补充道:“若你成功完成任务,我去请主子给你赐名。”
赐名乃是莫大的殊荣,意味着他们可以从只能活在暗处的奴才变成能站到明面上的主子的家臣,成为一个“人”。
然想到这要老三的命来换老五只觉无限萧凉,然话到此处根本容不得他拒绝,他眼里的光彻底暗了下来,垂下脑袋艰难应道:“是。”
目送老五失魂落魄地离开,老四的眼中露出一抹不忍。
他与老五是同一批训练出来的,不说关系,情分还是有几分的。
见老五这样,他不免有物伤其类之感。
老四迟疑片刻,道:“二爷,您明知道三哥对老五的意义不一般,为什么还下这道命令?”
老五的命是老三救的,功夫是老三手把手教出来的,
听到这个问题二爷轻笑了一声,反问:“你觉得老五打得过老三吗?”
当然打不过。
除了以谋略获取地位的二爷、老九、老十一,剩下的人都是按照武力高低排行的。
再排除神秘不知底细的老大,老三在暗卫中的武力便是第一,而老四的记忆里老三也的确无人能敌,就算是他也完全无法抗衡,实力根本不是一个质量级的。
二爷又问:“那你觉得老三会对老五下手吗?”
老四:“我不知道。”他不了解老三其人,或许说老三那种性子就不是他这种被培养出来的“杀人工具”能懂的。
二爷断定道:“他不会。”
“你觉得老五会对老三下手吗?”
老四毫不犹豫:“会。”就算老五对老三有旧情,但暗卫永远以任务第一。
然而二爷却不这么认为,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老四一眼:“未必。”
如果是以前他也一定十分笃定老五会对老三下手,但出了十九的事后他却开始怀疑起来。
十九莫名其妙的叛变,几乎要成了他心里的结。
老六调查那么久后还是断定十九背后没有其他势力插手。
那么所谓的情感道义真的能对抗他的□□洗脑、打破从小便被他塑形的三观吗?
二爷决定在老五身上试验一番。
就在两人谈话的时候,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径直走了过来,她在二爷面前躬身:“二爷,严府来人请您过去一趟。”
在东都能被称作严府的只有丞相严焕的府邸了。
二爷冷淡地“嗯”了一声:“备车吧,我马上过去。”
女子:“是。”
当秋阳将万物的影子又拉长一尺的时候,一辆简朴的马车停在了丞相府前。
换了一身儒衫的二爷扶着随从的手走下马车,在严家仆人的迎接下径直往气派华贵的丞相府内而去。
穿过数个门廊与山水庭院,终于到达了丞相府的书房,书房内,檀香缭绕,严焕已等候多时。
他坐在书桌后的椅子里,然只是坐着,就溢出一种沉稳威仪的气质。
见到中年人的第一眼二爷就拱手行礼:“学生仲严见过老师。”
严焕看了一眼面前的文士,缓缓开口:“陛下近感体衰,打算立储。”
化名徐仲严的二爷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睑,问:“陛下属意哪位皇子?”
严焕:“陛下还没有决定,但看着更属意四皇子。”
正是那位政见与他们不和又亲近大将军窦骁的皇子。
大皇子已彻底被新帝厌弃,二皇子又愚钝素不为新帝所喜……
徐仲严略一思衬,拱手道:“学生请老师向陛下推荐二皇子与六皇子。”
严焕不解:“推荐六皇子是何意?”推荐二皇子他理解,毕竟这是他们唯一能选择的对象,但是六皇子非但年少还是窦骁的外甥。
徐仲严胸有成竹地一笑:“无妨,这个谏言不会被陛下采纳,可能还会被窦大将军反对。”
严焕仍有疑虑,但见徐仲严如此坚持便点头同意了。
如此,一场继位的风云在新朝拉开序幕。
……
一刻钟已经过去了,尸体在韩昭面前横七竖八地堆叠,被他挟持的守城将领还在下令让士兵冲,但不准弓箭手放箭。
他知道眼前的乱贼如果想不被射成筛子,就算他让人冲韩昭也不敢伤他性命,但他若为了保命让士兵退下,那么他即便没被乱贼杀死,也要被王问罪,难逃一死。
所以要有“技巧”地指挥士兵。
已经死了那么多人,眼前的杀神却已经目光精亮,神情冷厉。
他挽了个枪花,枪上的血被甩起,然后如雨落下。
南越不是善战的民族,这种阵势已经足够吓破一部分士兵的胆。
就算有上司的命令他们也畏缩着不敢上前。
哒哒的马蹄声再度从街那头传来。
是又一批追兵,还是……
韩昭抬眼看去,清俊的青年揽着一个少年驾着一匹骏马一骑绝尘而来。
终于来了,再不来,他就要把人杀光了——
但是,宇文循呢?
早已无战意的士兵见到冲来的马匹与马上的冷面煞星立刻往两边散开。
而那匹马若入无人之境般掠过城门的洞口,从韩昭的身边一跃而过。
见事情不对,韩昭扔下守将,夺过一匹停在城门外的马,驭马而去。
“停下!”韩昭在原谢背后命令,原谢恍若未闻。
韩昭摸上自己的袖子,然后想起为了能灵活用枪,弩/箭早就被他卸下来扔掉了。
没有远程武器,他只能继续催马以求追上原谢。
原谢此举韩昭不知缘由,不过他们三人中宇文循是最不希望这个行动出乱子的人,那么就是原谢有问题了。
周源连他都能选进队伍,再混进来一个原谢没什么好奇怪的。
韩昭无意在这细枝末节上懊丧,为今之计还是赶紧夺回刘玄为妙。
原谢的马驮着两个人,自然不及韩昭的马的脚力。
跑到一片林地的时候原谢不得不停了下来,回马与韩昭对峙。
刘玄在方才察觉不对开始吵闹的时候被原谢打晕,此刻歪着脖子躺在原谢怀里。
与原谢面对面,韩昭才发现这个青年平时的沉默寡言除了性格使然,还有一个原因估计是掩盖他眼里锋芒。
这种锋芒韩昭十分熟悉——杀手的冷锐之气。
而在此时,侦察系统里的原谢也变成了一个小红点。